锦言

搞点东西。更新不保证 啥都随缘。

【夏五】我要这爱恨都自由

文||温锦言

·CP:夏油杰×五条悟

·是立场互换的if线

·he预警 人物性格ooc可能有。

·全文1w3+ 感谢阅读

·祝五条悟老师12.7生日快乐!!

·12.5惊醒后天是生日极限赶生贺,如果喜欢的话希望可以得到评论!!

·感谢阅读,谢谢。



1.


夏油杰曾经设想过无数与五条悟再度相见的情形,也许是某栋废旧大楼,也许是某个荒郊野岭,也许是咒术高专,也许是上层老头子们的葬礼现场,总之,不可能会是在京都街头的一家平平无奇的甜点店的门口,五条悟堪称亲切绅士地拉开门,扭过头问他说:“哟,杰,你也来买甜点啊。”


夏油杰收起自己那些不必要的脑补,表情复杂地盯了他半天,说道:“我姑且问一句,你还知道自己在通缉逃犯名单榜首这件事吧?”


“当然啦。”五条悟懒洋洋地笑了声,同三年前一般嚣张跋扈:“哦,不过叙旧的事情可能要等下再说。啊、菜菜子、美美子,这里哦!”


夏油杰抬起眼,看见两个可爱的小姑娘穿着漂亮的小裙子蹦蹦跳跳地过街,飞奔到五条悟身边,眨着大眼睛警惕地瞪着夏油杰,却又不忘抓着五条悟的衣角,露出令人怜爱的少女眼神。五条悟温柔地拍了拍她们的脑袋,抵着甜品店的门笑道:“去买吧,算在我的账单上。”


于是女孩们欢快地跑了进去,其中一个举着手机的女孩扭过头,问道:“五条大人,您要吃什么呢?”


五条悟挥了挥手,笑:“不用管我,我吃什么——”他一把搂住夏油杰的脖子,令夏油杰几乎是下意识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五条悟只是笑,潇洒地不可思议:“这儿不是有人会管吗?”


“好的,五条大人。”女孩笑道:“那我们买过之后直接回去咯?”


“回吧回吧。”五条悟说:“路上小心。”


店门被五条悟关上,于是夏油杰不得不在人群熙熙的大街上与五条悟肩膀挨着肩膀,像是两个连体婴。五条依旧戴着个扁圆形的墨镜,头发零零乱乱,穿着一身昂贵的定制款运动服,看起来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只需要看一眼,夏油杰就知道五条悟过得很不赖,至少比每天愁的大把掉头发的夜蛾老师和咒术界高层的那些老头子好上一万倍。


所以五条悟现在想做什么呢?夏油杰被他搂着脖子,却并不担心通缉犯会干净利落地对他下手。这点信任感也不知道究竟是从何而来——夏油杰自嘲地在心里想,率先收回了目光,随即他就听到五条悟轻笑一声,说道:“我想吃冰淇淋可丽饼。我知道一家公园里有个冰淇淋车,很不错哦。杰——”他凑近夏油杰,一双幽蓝的眸子清亮的竟然有几分天真:“稍微陪我一下吧?”


夏油杰与他对视,许久,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怎么还是老样子?”


五条悟哈哈大笑:“改变什么的,听起来就是个麻烦事吧。”


如果夏油杰此时此刻给夜蛾老师打电话,说我正在京都的某个无名公园和咒术界第一通缉犯五条悟并肩坐在长椅上吃巧克力味的冰淇淋可丽饼,恐怕夜蛾老师会掀翻宿舍飞奔过来把夏油杰暴揍一顿。夏油杰太了解自己敬爱的校长的暴脾气,于是他选择顺其自然,懒散地坐在长椅上,注视着远方正快乐地玩皮球的小孩们。


“皮球啊,我家的两个小孩可不怎么喜欢。”五条悟擦了擦自己嘴角沾上的冰淇淋,懒洋洋地笑了笑:“说起来,惠怎么样?”


“挺好的。”夏油杰目光依旧落在起起落落的皮球上,平淡道:“已经学会召唤复数的式神了,确实很有天赋。”


“哦,那不错。”五条悟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夏油杰抿了抿唇。如果是以前,他有无数的话题可以与五条悟交流,比如说冰淇淋可丽饼的味道合不合他的胃口、比如说这些天都在忙什么、比如说他所遇到的咒灵稀奇古怪的,味道并不好吃。然而那都是曾经他们所能谈论的话题。夏油杰收回目光,专注地盯着自己黑色运动鞋的鞋尖的污渍,想大概不一会儿五条悟就会觉得无聊起身离开,而他也可以准备去完成夜蛾让他祓除诅咒的任务。


然而五条悟没有离开,他似乎发自内心地想要和夏油杰叙旧似的,说道:“等一下你有时间吗?”


“我还有工作。”夏油杰斟酌片刻,抬起眼,看向五条悟:“我不像你,真的很清闲。”


“真辛苦啊,咒术师。”五条悟弯起眼睛笑出声,他突然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夏油杰,笑道:“你还愣着做什么?不是有工作吗?所以,工作地点是哪里?”


夏油杰感到自己的思维一瞬间凝滞了。


好半天,他才困惑地、确认似的、发自内心地发出一个单音节:


“啊?”



2.


五条悟决定和夏油杰一起去除灵。夏油杰不得不在心中继续脑补如果他把这一切告诉夜蛾老师,会不会把夜蛾老师直接气个半死。他们站在医院的正门前,夏油杰出示自己的证件,对着医院的接待人员说道:“如果不介意的话,请让这个人也同行吧。”


五条悟在他身后活泼地摘掉了墨镜,露出一张帅哥脸:“哟,多指教。”


他们顺利地进入医院宣称闹鬼的地方——太平间向来不怎么太平。夏油杰握住冰冷的把手,慢慢推开门,嘴角微微弯起细微的弧度:“未登录的特级——”他扭头看了眼五条悟,说道:“以防万一,我还是先问一下,这应该不是你的杰作吧,悟?”


“当然不是我。”五条悟耸了耸肩,他摘掉自己的墨镜,露出锋利的眸光,倒没有露出自己被当做第一嫌疑人的不满,“我可没有这么无聊,啊、不过,这家伙应该是人对死亡的恐惧中诞生的吧,都是没办法的事吧。”


“真是过分的发言啊,悟。”夏油杰收回目光,放出自己的咒灵,说道:“未完成的生得领域,并不算什么,不过还是先观察一下它的特性比较妥当。”


五条悟懒洋洋地站在他身边,轻笑一声:“需要我帮忙吗?”


能够看破世界一切术式的六眼,确实是能够直接达到目的最好的手段。夏油杰又扭过头看了他一眼,随后斩钉截铁地回答:“不需要。”


“真冷漠啊。”五条悟耸肩,站在领域之外,抱着胳膊做了个“请”的手势,一副“既然你不需要,我也不会出手”的样子。夏油杰呼出一口气,他感到自己的正常计划几乎被五条悟打乱了个彻底,一时间竟然没有什么心思专注地对付眼前的特级。不过毕竟是特级。夏油杰在心里强调,不可以掉以轻心、不可以节外生枝、不可以做出不符合咒术师身份的事。夏油杰重新发动术式,与特级诅咒不相上下的咒灵从他的手心里被释放,未完成领域被强大的咒力顷刻间掀翻。凌乱的钢筋水泥噼里啪啦地掉落,夏油杰视若无睹地往前走了一步。


特级诅咒发出一声尖锐的长啸。


只需要一步,夏油杰就可以将这来路不明的诅咒收入囊中。尽管这并非他的本意,不过在常理看来,与其祓除它,不如更需要知道它究竟是从哪里、以什么契机而产生,也好让咒术师们有预备的方案。夏油杰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撕咬诅咒的咒灵、接近它的自己、以及即将说出口的“束缚”。


随后——


“领域展开——无量空处。”


五条悟手指掐在一处,懒散地、似乎已经缺乏耐心似的展开了领域。无穷无尽的黑洞一般的世界瞬间淹没了夏油杰的视线,特级诅咒几乎撑不到被他祓除,已然灰飞烟灭。夏油杰感到自己的大脑似乎停止了一秒,那一秒里,无数的记忆像是漫天纷飞的碎纸片似的在他的眼前一闪而过,是高中时期尚且自大的五条悟、是决定叛变屠村时无所畏惧的五条悟、是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说:啊,好无聊想吃蛋挞的五条悟——总之是很多的五条悟。


夏油杰自从高中后再也没有骂过脏话,然而此时此刻,在他从短短一秒中恢复过来后,回过头,面色苍白又狰狞地瞪向五条悟。


夏油杰咬牙,从牙缝儿里憋出一句话。


“五条悟,你他妈有病吧。”



短短十秒钟左右的沉默后,五条悟露出无辜的表情,脸上依旧是目空一切的笑容。他摊开手,说道:“可是——感觉很麻烦吧?抱歉抱歉,我搞砸了吗?”


夏油杰不想理他,他感觉头晕,那些情报硬塞进脑海只带给他痛苦的副作用。夏油杰按了按自己的鼻梁,疲惫地摆了摆手,说道:“不。算我求你,放过我吧。”


五条悟抿了抿唇,他看着夏油杰从他身边走过,飞快地搓了一把自己的脸,重新做了一次深呼吸,面无表情地离开了房间。


五条悟无声地撇了撇嘴,依旧跟上了夏油杰的脚步。


“所以,杰会在京都呆很久吗?”五条悟完全没有理会夏油杰额头不断地抽动青筋,自顾自地跟在他身后问东问西。夏油杰脸上好好先生的笑容甚至有些挂不住,可他却又拿这位通缉犯毫无办法。


他打不过五条悟。如果不是因为夏油杰清楚地知道这个事实,他可能此时此刻会一拳打向五条悟那张漂亮的脸蛋。夏油杰走过三条街,托身后聒噪的声音来源的福,他一路上吸引了不少的目光。也该适可而止了吧——夏油杰拐进一条小巷,猛地转身抓住五条悟的手臂,把他狠狠地按在墙壁上。


“差不多可以了吧,悟。”夏油杰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说道:“你就不能放我一个人安静地待一会儿吗?”


五条悟墨镜后苍蓝宝石似的眸子闪着清亮的光,只是无声地注视着夏油杰。夏油杰握着他手臂的手指霍地收紧,力道之大恨不得直接折断他的骨头。他们在无声的沉默里互相对峙,良久,依旧是夏油杰率先投降,他猛地松开手后退两步,深深地吸了口气。


“我会在京都留一个星期左右。”夏油杰只感到深深的疲惫。他没有精力再去应付五条悟突如其来的胡搅蛮缠,甚至不想再与他多说一句话。无量空处输入到他脑海中的情报量尽管只有短短几秒钟,然而对于夏油杰而言依旧是不小的负担,那些曾经美好的、他所留恋的、甚至至今都会在黑夜里反复入梦的回忆像是这世界上最该死的诅咒,一年、两年、三年——直到现在,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依旧没心没肺地站在他面前,试图将他重新扯回那段根本不可能重现的时光里。


五条悟、五条悟。夏油杰恨不得将这个名字嚼碎咽进肚子,也不愿再接受这样的折磨。然而夏油杰绝不会奢望五条悟去理解他内心的挣扎或者痛苦,毕竟五条悟与他从一开始就不在一个世界。


这是夏油杰在高中二年级时候就所能得知的事实。



话说的已经足够明白了。夏油杰确信,五条悟不会再继续纠缠下去。或许这是伟大的叛逆分子通缉犯大人五条悟的突发奇想,以折磨曾经的高中同窗为乐的短暂游戏。夏油杰走出小巷,五条悟果然没有再跟上来。夏油杰有一瞬间想要回头,他发誓,只有短短的一瞬间而已,他想知道五条悟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


但即使不用看他也知道,五条悟一定是那种无所谓的,甚至会露出恶作剧成功后充满孩子气的笑容。


于是夏油杰没有回头,他离开了这条街道,身后也依旧没有人跟上来。


这无可厚非,就如同一开始,五条悟就不该去打那个招呼。



3.


五条悟并没有笑。


如果夏油杰回过头,就会看见咒术界的噩梦此刻沉着脸,神情乖张又暴戾,是他一贯将要杀人的前兆。然而夏油杰没有回头,于是五条悟并没有维持这种恐怖的神情太久,他轻轻地呼了口气,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


夏油杰还在生他的气。五条悟得出这个结论。早在三年前,五条悟就已经得出了这个结论,因此显得这个发现也并不新鲜。五条悟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棒棒糖,大概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菜菜子或者美美子偷偷放进他的衣服里的,柠檬味的,很甜,香精味也很重,却足够令五条悟重新找回冷静。


自从五条悟窥得无下限术式的真谛,甜食几乎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维持无下限术式的代价起初并不算小,稍有不慎,他都可能因为术式运转过载而成为一个货真价实的痴呆。五条悟骨子里透着一个疯字,他生来爱赌命,万丈悬崖,一脚踩空,摔落时他还在想今晚的甜食最好是草莓大福。


五条悟盯着那根棒棒糖,想了想,撕开糖纸塞进嘴里。从小巷里出来,早就没有夏油杰的踪影。五条悟并不急切,他揉了揉自己凌乱的新雪似的白发,环视人来人往的街道,忽然感到索然无趣。五条悟随便进了一家咖啡店,他点了店里最贵的点心,坐在窗边懒洋洋地打量着少女心爆炸的菜单。咖啡店的门被人推开,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进来,站在五条悟面前。


“五条大人。”其中一个人说:“禅院大人想请您一叙。”


五条悟甚至没有抬起眼,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点心,像是根本没看见眼前的两个人。


“五条大人。”男人催促道。他们的神情显然忌惮,却似乎是不得已而为之。咒术师们没有人会不知道五条悟的名号。自他降生,他便必然会成为颠覆这世界天平的砝码,六眼与无下限咒术带给他独一无二的强大,御三家之一的五条家天然的家族优势又令他自小便不知这世间苦难与善恶。五条家原本应该打磨这块稀世璞玉,使之成为咒术师界最珍贵的天才、抵抗咒灵与诅咒师的棋子。然而谁也没有料到,就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毫无征兆的午后,十七岁的五条悟祓除恶灵,转眼屠村。


他救走了两个被非术师的村民们当做异类将被处死的女孩子,只留下属于无下限术式的咒力残余。如果他想,他很轻易能够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然而五条悟没有。他的所作所为几乎称得上嚣张,白发少年坐在血流成河的神社里,祭祀的神像被他推倒砸碎,他单腿踩着一地碎屑,坐在佛像的头上,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唯一一个来得及赶来的咒术师。神像的残骸边有两个小女孩半跪在地上,抓着五条悟的衣服瑟瑟发抖。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最先到达的辅助监督脸色惨白,他站在一地凝固的血迹里,浑身发抖。前来增援的咒术师尚未赶到,他孤立无援,面对如同杀神似的五条悟,心里也不知自己究竟能不能活着走出去。


五条悟淡漠地向他投来一瞥,这一眼并没有什么感情,琉璃似的六眼在一片昏暗中透出某种诡异的清冷。辅助监督呼吸一窒,却听到他漫不经心地轻笑一声,说道:“所以呢?”


说这话的时候,五条悟轻轻转过头拍了拍两个小姑娘的头,轻声道:“等下要跟我走吗?”


两个一身是血的少女眨着近乎天真的眼睛,问道:“你能保护我们吗?”


五条悟说:“当然能。”


他忽然站起身,几乎一米九的少年像是永不可逾越的墙壁。他踩着神像落地,站在佛堂里,抱起两个女孩,转过头又看向那个监督,以一种在说今天天气很好的语气说道:“没什么别的事情我要先离开了。剩下的事情,就到时候再说吧。”


他说到时候,便是到时候。


六眼当然知道这一切将会走到怎样的结局。五条悟踩着一地干涸的血——或者说这是看起来如此,实际上这世间没有任何事物能够再碰到五条悟。他从虚无的无限中走来,向着世间宣告属于五条悟的选择。



——叛逃。


咒术高专如此定义百年一遇的天才六眼短暂的三年高中生活的终焉。在那之后,五条悟回到京都,接手五条家,宣布从此脱离咒术师的掌控。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五条悟完全成为咒术师的敌人,他屠村后的第二天去了盘星教,展开尚未成熟的领域,轻描淡写地杀了教坛内非术师、诅咒师若干人,令人竟猜不透他究竟站在哪一边。咒术界高层震怒却又恐惧五条悟的力量,在贪生怕死的老爷子们再三讨论之下,决定派人前去谈判。



“所以说,很长时间前我就说过吧。”如今,装饰甜美的咖啡店里,五条悟墨镜后清亮的眸子懒懒散散地眯在一起,他说:“几年前应该就已经达成协议了吧,别来找我麻烦,这事情很难做到吗?”五条悟晃了晃手里叉子,银色的叉子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流光。他动作漫不经心,落在两个黑衣男人眼底却只剩下了无言的威胁。


“可是……”男人还想说什么,五条悟却率先没有了耐心。他一叉子扎进蛋糕里,声音轻飘飘的:“滚。”


周遭空气顷刻降至冰点。


客人们忍不住往这边看了几眼,然而雪白发色的少年身上的气场实在是凛冽,令人不敢直视。黑衣男人只觉得呼吸困难,冷汗从额角滑落,说出的话隐约带着颤音:“五条大人,此事关于伏黑津美纪,您真的不能再听我们多说几句吗?”


五条悟动作微微一顿,抬起眼:“津美纪?”他无意识地摸了摸下巴,不动声色地眯起眼:“既然如此,那就见见吧。”



4.


准备离开京都时,夏油杰特意买了点伴手礼,这才提着大包小裹走进检票口。下一秒,他看见五条悟站在自己面前,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哟,又见面了。”


夏油杰大脑有一瞬的空白,他眯起眸子,看见五条悟身后跟着两个禅院家的人,微微一怔:“你怎么在这儿?”


五条悟耸了耸肩,“某些原因,去东京一趟。哦、红豆麻薯——”他伸出手,自来熟地从夏油杰的礼品袋里摸出一包独立包装的甜品,三两下撕开袋子,说出自己的论断:“总之,我恐怕得与你同行。”


夏油杰只能接受这突然的变故。禅院家的人自然认得伏黑惠的监护人,他们跟在五条悟身后距离三米的地方,远远地与夏油杰打眼色。夏油杰心知他们胆小如鼠,并不责怪,只是觉得事情变得格外麻烦,于是没再理会他们的恐慌,转过脸说道:“所以,是什么原因?”


新干线带着轰鸣声进站,甜美的广播员说着:“请各位乘客注意脚下。”人群从他们身边流淌而过,钻进狭窄的机械盒子。五条悟抱着红豆麻薯,被墨镜遮住的眼睛晦暗不明。他们之间流淌着某种蒙太奇电影式的静默——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在流动,唯独他们是静止的精美画面。夏油杰有一瞬间想偏过头去,看这是否如同楚门的世界一样存在某个滑稽的电影摄像头,然而他无法将自己的目光从五条悟的脸上挪开,哪怕是一秒钟,他都做不到。


因为这个人是五条悟。夏油杰在时隔多年后与五条悟的第二次重逢里,重新确认了这一点。


因为,这是他能够与之谈论爱情的那个五条悟。


新干线重新运行,他们没有赶上这一班车,只是为了这个意义不明的对视。禅院家的人不知所措,五条悟却率先打破这一片的寂静,他说道:“其实也没必要一定用交通工具嘛。杰,这些东西你让他们带回去,我们自己回去吧。”


夏油杰垂下眼,沉默片刻,从众多的礼物之中挑出一本书封完好的漫画,说道:“这本书是带给惠的。”


五条悟扫了一眼,说道:“哦,热血漫,原来惠也爱看这个。”他伸手搭上了夏油杰的肩膀,从他手里捞过剩下七七八八的礼品袋,一股脑地向禅院家的两个男人丢过去。黑衣男人狼狈不堪地去接,再抬起头时,五条悟与夏油杰已经消失在原地。



“哦——”五条悟坐在夏油杰龙一样的咒灵上,四处张望从他们身边穿过的云层,感叹道:“还真是久违了啊。”


夏油杰静静地看着他,单刀直入:“所以,你为什么要去东京?禅院家的人来找你,是因为天元大人还是因为——”


“津美纪。”五条悟接话,他耸了耸肩,说道:“津美纪被诅咒了,这件事,你应该早就已经知道了吧。”


伏黑津美纪是与伏黑惠异父异母的姐姐,五条悟曾经与她有一面之缘。十七岁,五条悟戴着滑稽的墨镜半蹲在伏黑惠面前,懒洋洋地问:“我说,你有两个选择,一是选择跟着我,二是跟着夏油杰回禅院家。你选哪个?”


彼时伏黑津美纪刚放学回家,她跑过来握住弟弟的手,黑白分明的眼睛天真又警惕地打量五条悟。五条悟站起身,居高临下地又问一遍:“所以,你选什么?”


“如果我回到禅院家,津美纪会怎么样?”伏黑惠握住姐姐的手,语气平静地不像是他这个年纪的小孩。五条悟笑了笑,漫不经心地回答:“当然,我向你保证,绝不会有个好的结果。”


没有咒力的普通人被卷入这个世界,只能随波逐流,或者被碾碎。五条悟的眼睛里没有同情或者厌恶,眼前这两个人的命运他漠不关心,不过伏黑惠的反应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五条悟摘掉自己的墨镜,重新蹲下来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所以你怎么选?”


伏黑惠的目光干净又冷冽,他一字一句说:“我选二,我会保护津美纪。”


五条悟大笑起来:“好啊,这是你的选择。”



夏油杰一个月前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他尝试过许多方法,却没有能力看清究竟是什么诅咒了津美纪。尽管伏黑惠很快接受这个事实,然而在夏油杰眼里,他总觉得惠在他所不知道的时候,放弃了某些重要的东西。


“所以,禅院家求你来帮忙?”


夏油杰理解这前因后果,轻声说道:“因为这个诅咒,津美纪似乎陷入沉睡,已经一个月了。”


“我看或许不止一个月。”五条悟漫不经心地回答,他干脆瘫在夏油杰身上,懒洋洋地回答:“我听过他们的描述,恐怕是某种古老的诅咒,如今的咒术界,可没人能救得了。”


“你也不行?”


夏油杰抿了抿嘴唇,声音几不可闻。


五条悟向下拉了拉墨镜,从下而上地看向夏油杰。他的眼睛与周围的天空一个颜色,像是有一场雪落下,清清冷冷地贴上夏油杰的心脏。夏油杰忽然感到讽刺,无论何时,他永远对五条悟抱有蛮不讲理的期待,尽管如今他们立场各异,尽管他无法代替所有死去的人去原谅五条悟的肆意妄为。


尽管此刻,他的心跳很快,血液很冷。


五条悟慢慢地弯起眼睛,笑得像是三年前的那个高中生。


他说:“这可不行啊,杰。你这么依赖我吗?”



5.


夏油杰从未想过三人组里最先分道扬镳的人会是五条悟。


在漂浮的咒灵上,夏油杰在五条悟那个意味不明的笑容里忽然想到四年前刚刚入学咒术高专不久的时候。他、五条悟、家入硝子,他们三个人是这一年咒术高专里唯一的一年级,自然而然会形成某种神奇的革命友谊。家入硝子爱抽烟,五条悟喜欢吃糖,夏油杰不挑食,也没有特别喜欢的事情,端着一副三好学生的样子,实际上却会陪着五条悟翘课、帮家入硝子买烟。


他们三个毫无疑问是问题学生。一年级的实战演练总是夏油杰和五条悟一组,他们默契、轻狂、肆意,总忘记放下“帐”,也总会把现场搞得一团糟。十六岁的毛头小子被夜蛾骂了个狗血淋头,垂头丧气地跪坐在教室里听夜蛾不厌其烦地说作为咒术师一定要记得的一二三四五。五条悟不爱听,偷偷拽他的衣角,夏油杰瞪他,对他做口型说你等着。但其实根本不需要谁等着谁,白天吵架,晚上就会和好,第二天夏油杰还是会照例逃课给五条悟买焦糖布丁。


十六岁,他们只是这世界上最普通也最不普通的男子高中生。上理论课时,五条悟睡觉,夏油杰偷偷玩PSP,家入硝子看漫画,夜蛾正道终于懒得管,宣布下课。他前脚离开教室,五条悟后脚就睁开眼睛,拉着椅子凑到夏油杰身边,说:“我想去吃银座新开的巧克力店里的酒心巧克力。”


“小心喝醉哦。”家入硝子在一边凉凉地提醒。


五条悟做了个鬼脸,墨镜后苍蓝色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夏油杰,等待他的答案。夏油杰结束了一局游戏,看着自己的满分战绩十分愉快地抬起脸,说:“那走吧。”


高一下学期的秋天,五条悟吃掉了三盒酒心巧克力,醉晕晕地被夏油杰扛回宿舍。夏油杰第一次看见五条悟醉酒,一米八多的男子高中生没骨头似的挨着自己,耍赖或者撒娇地去搂他的脖子,恨不得长在夏油杰身上。夏油杰勉勉强强把五条悟丢上床,打算去洗个澡洗掉自己一身的酒味,却听见五条悟喊他的名字,一声比一声微弱,像是某种呼救。夏油杰没走成,他倾身注视五条悟滚烫的脸颊,问道:“怎么了,悟?”五条悟睁开水淋淋的眼睛,六眼里像是落雪,像是大雨,又像是结了一层冰。五条悟红着眼看他,只是叫他的名字:“杰。”


夏油杰从入学时就知道五条悟的眼睛很美,他曾经在与咒灵厮杀的时候为五条悟眼底一闪而过的凌冽杀意而失神,他也曾在夜深人静时一个人看着天上的月亮,随后回想起五条悟那双像雪山似的眸子。五条悟只是这样注视着夏油杰,夏油杰却像是中了诅咒似的,鬼使神差地俯下身,慢慢吻上他的眼睛。


夏油杰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成为六眼的信徒,不是为了堪破这世间虚妄,而是为了那片荒芜的雪原,为了在那片纯粹的雪域里留下属于夏油杰的脚印。


五条悟依旧带着他不谙世事的天真,他搂着夏油杰的脖子,翻身把他按在身..下,去咬他的嘴唇。酒味很涩、难闻、恶心,但却因为是五条悟,夏油杰竟然觉得没什么不好。他们在爱里搏斗,非要分出个输赢高下,直到夏油杰按在五条悟的脖颈,像是终于制服一只亮出爪子的白色大猫。五条悟再也没有反抗,他接受夏油杰的亲吻,醉醺醺地说你是我唯一的挚友。夏油杰沉眸去看他,许久,一口咬上五条悟的喉结。


他得留下些痕迹。像是旅人走过荒原,在风来临前,那片雪上有旅人留下的一切痕迹。夏油杰生出偏执的难过,他仿佛潜意识里知道五条悟或许从一开始就无法属于任何人。五条悟是五条悟,强大又肆意妄为,不分善恶,不惧生死。夏油杰曾试图用亲吻做蛛丝,试图阻止他走向另一条不可挽回的道路。他曾说,悟,你该改改自己的称呼吧。他也曾说:这世界上弱者生存才是常态。五条悟总是坐在窗边荡着腿,说杰,你好烦,我不会为自己做的事情找意义。


他确实不会如此。


高二那年,五条悟濒死悟得无下限术式的真谛,他一身是血地从地狱里走来,抱着天内理子的尸体,眼睛亮的像是夜里的北极星。夏油杰与五条悟对视,他从中窥见五条悟性格里被御三家、被夜蛾、被他自己所拼命支撑的一角豁然崩塌。夏油杰静静地与他对视,听见他说:“杰,我们要不要把这这些人都杀掉?”


夏油杰说:不。


五条悟很淡地勾了勾嘴角。他偏过头,目光清冷地扫过那些鼓掌欢呼的信徒,雪山似的眸子里仿佛酝酿一场久违的风暴。但他当时什么都没做。五条悟和夏油杰一同安葬了天内理子,他们在墓碑前拜了一拜,夏油杰献上一束与天内常戴的发带一样蓝的桔梗。


五条悟背对着夏油杰,他说:“真不自由啊。”


而夏油杰没能开口。



高三的夏天,夏油杰曾经无数次觉得自己要被烦闷的绝望所淹没。他一直注视五条悟的背影,却以某种唯有爱才能发现的细致意识到不知不觉间五条悟已经脱离这世间为他定下的轨道。夏油杰以为自己会是最先崩溃的那个,为了稀薄的才能、为了无穷无尽的牺牲,为了咒术师才能意识到的无助。他有一瞬间想过逃开这一切,逃走、顺从、或者改变,这是摆在夏油杰面前的三个选项,他在自己未来的分岔路里选,却发现五条悟先一步踏碎所有的选项,大摇大摆地度过了善与恶的分界。


一年级的学弟灰原雄去世那天,是五条悟去处理的后事。夏油杰彼时远在国外,等他回来时,夜蛾老师站在他面前,平静地对他说:悟叛逃了。


叛逃这个词或许从一开始就无法形容五条悟的所作所为,因为他从一开始就并不站在咒术师这一边。夏油杰丢掉在当地特意挑选的伴手礼,在高专的走廊坐下,慢慢地说:是吗。


这时,夏油杰意识到,他已经没有选择了。


五条悟离开高专后被咒术界列为通缉犯榜首,但其实这并不公平。每隔几个月,夏油杰就会听到一些关于五条悟的消息,比如某个地方的咒灵被他祓除,或者是某个地方的诅咒师被他杀掉。五条悟十恶不赦吗?绝不。尽管脱离高专,五条悟依旧偶尔做些好人好事,就像他高中时候那样,但却随心所欲地可怕。五条悟不再放“帐”,也不再关心民众是否会恐慌,甚至不在意诅咒是否会增长。从咒术师的立场看,五条悟出手意味着更大的麻烦,他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什么都不做。


夏油杰意识到,五条悟或许从一开始要的就是随心所欲。



夏油杰和五条悟在禅院家下落,五条悟轻快地跳了下来,对着门口的伏黑惠露出个笑:“哟,小鬼,好久不见啊。”


伏黑惠警惕又冷漠地躲在门后,无声地瞪着他。夏油杰叹了口气,收起咒灵,说道:“别吓唬惠。”


五条悟无趣地吐了吐舌头。禅院家的人听到动静几乎是倾巢而出,他们从宅院里鱼贯而出,严阵以待,一脸警惕地看向五条悟。然而始作俑者却毫无所谓,他的目光淡淡地落在被众人簇拥的老爷子身上,笑道:“我说,禅院家的人可真是不长记性啊。”


禅院家的家主拄着拐杖走出来,浑浊的眼珠微微动了动:“确实,是我们多有失礼。五条大人,您现在愿意——”


“——不行。”


伏黑惠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出声,他从夏油杰身边跑出来,拦在纸扇门前,一字一句地说:“不行,我不能让你接近津美纪。”


禅院家家主脸色大变,他身后的人正要出言训斥,却看见夏油杰豁然沉下的脸色,一时间把所有的话全部咽了回去。五条悟也不生气,他仍旧居高临下地看着伏黑惠,笑道:“你不信我?”


“你不能救津美纪。”伏黑惠斩钉截铁,“就算是你,也不可能救得了她。”


“这话倒是没错。”五条悟一贯不与小孩子讲道理,他打了个哈欠,笑道:“你这么防着我,是怕我趁机杀了她吗?不过这你倒不用担心,这是我自己主动想来看看的,我对随便杀人也没什么兴趣——哦?激怒你了?”


伏黑惠的手指已经摆出玉犬的姿势。


夏油杰长叹一声,他没料到事情居然会发展到这一步,尽管夏油杰并不认为五条悟会因为这点小事而对伏黑下手,不过面对如今僵持的场面,他也确实应该说些什么。于是夏油杰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伏黑惠的肩膀,说道:“悟不会伤害津美纪的,我保证。”


伏黑惠半信半疑地看着自己的监护人,他犹豫地抿了抿嘴唇,慢慢放下手。


“真奇怪。”伏黑惠说:“我不理解你这信任到底从何而来。”


夏油杰苦笑一声。


他看着五条悟,心想,谁让他高中三年就他妈爱过一个五条悟。



五条悟走进禅院家保护津美纪的和室,他穿了一身与这古老气氛格格不入的潮牌,举步间轻描淡写地踩碎禅院家百年渊源的尊严。五条悟坐下来,摘掉墨镜放在一边,露出如结了冰的湖面般澄澈的眼瞳。夏油杰站在他身后,听见他发出一声惊呼:


“杰——你看,好有趣,这个时代居然还有这种诅咒吗?”


五条悟就像是发现新奇玩具的小孩,他回头冲着夏油杰招了招手:“快过来!”


夏油杰揉了揉眉心:“悟,虽然我没有什么立场说你,但至少考虑一下别人的心情吧。”


五条悟挑眉,他看了眼夏油杰身后面色冰冷的伏黑惠,笑了声:“好吧好吧,我不和小孩子计较。这个诅咒我之前在五条家的古书上见过,寄宿在‘年龄’上的诅咒,不想长大、不愿变老、想永远保持最美好的年纪,又惧怕死亡。总之,是没骨气的东西。”五条悟伸手,轻轻点在津美纪的额头,说道:“不过我确实不能祓除它,它来源于人心,目前看来是不是来源于津美纪本人也不好说,书上记载对它也知之甚少,依靠咒力或者术式强行祓除基本上没可能。”


“那、津美纪会死吗?”


伏黑惠小声问。


五条悟耸了耸肩,笑道:“诅咒会静止她的时间,某种意义上她甚至可能不老不死,直到她自己成为新的诅咒。不过这个结果恐怕你们都不想看到,所以我能做的——”


五条悟注入自己的咒力,目光沉静地注视着沉睡的少女。


“无下限咒术可以阻隔永恒的无限,我所能做的也只是让她不至于永远停留在这个时间里。她不会醒,但她会长大、老去、死亡,像任何一个平常人一样走过自己的一生。虽然也算是在一定程度上破坏了诅咒产生的根源,不过到底会怎么样,那我就说不准了。”


夏油杰静静地看着五条悟的侧脸。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五条悟并不对着世界上的任何事物怀抱憎恶之心。五条悟的眼睛空落落的,仍旧是那片荒芜的雪原,最广袤、最无情的自然以平等的目光注视世界一切的生或者死。五条悟想要自由,于是他不需要被任何条框束缚,一切都是神明随心所欲又肆意妄为的恶作剧。


五条悟无需善恶。


那他知不知爱恨呢。



夏油杰轻声道:“所以,你才要自由啊。”



6.


五条悟姑且算是解决了一半问题,也不愿意同禅院家家主多说一句,转身就走。夏油杰这时候想起了给伏黑惠买的漫画书,他递给伏黑惠,顺便关心道:“有和大家好好相处吗?”


伏黑惠垂下眼,他抱着漫画书,说道:“津美纪如果永远都无法醒来,那该怎么办?”


“不会的。”夏油杰说:“津美纪会醒的。”


“你知道,神并不愿意接受失败。”


他留下一句语焉不详的感叹,跟上五条悟的步子。真奇怪。在京都时,夏油杰总想避开五条悟,立场、爱恨,这些东西把他们莫名其妙地分成两端,仿佛只有相向而行一个选项。可五条悟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改变。夏油杰想,这不公平,他们不该试图框住神明,也不该试图将一切罪孽加诸于他。


他们一起走出禅院家的门,五条悟这时候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夏油杰:“怎么,现在又跟着我了?”他眼角微微上挑,像是胜利者,整好以暇等待夏油杰的进攻。夏油杰淡淡地笑了笑,他说:“悟,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见见理子妹妹?”


五条悟站住脚,片刻,他说道:“好啊。”


天内理子被埋葬在东京郊外的一座私人墓园里,上面只有天内理子四个字,孤独又干净。


高二之后,夏油杰每年都会来看望理子。他不知道五条悟会不会来,不过即使不来,想必理子也不会责怪他。如今是夏油杰第二次和五条悟一起来看望天内理子,两手空空,像是单纯路过一样。他们站在墓碑前,夏油杰蹲下来简单地拂去大理石上的灰尘。


“这里倒是没怎么变过。”五条悟说,他干脆坐在花坛上,翘着二郎腿,说道:“你总来吗?”


“也就是一年一次而已。”夏油杰说:“虽然会让理子妹妹觉得寂寞,不过我也尽量不太想来啊。”


“啊、也是。”五条悟应了一声,于是不再说话。夏油杰拜了拜墓碑,回头静静地看着五条悟。他刚刚消耗了大量的咒力,此刻坐在花坛上,依靠无下限咒术,半挨着虚无缥缈的空气,衬得他整个人格外懒散。


夏油杰静静地注视着他新雪一样的发,说道:“你还真是没变啊,悟。”


“所以说,改变就是很麻烦的事情啊。”五条悟懒洋洋地回答,这语气与他在京都的时候几乎没什么区别,仍旧是目空一切又理所当然。夏油杰望着他眼睛的一片荒原的雪,试图从中寻找到自己曾经留下的痕迹。五条悟太无情,那些深夜里令夏油杰备受折磨又不愿意轻易忘记的回忆对于五条悟而言是否也算得上是雪原上留下过的痕迹呢?夏油杰永远一无所知。他站起身,从上而下地注视着少年。


“悟。”


少年睁开眼。


夏油杰倾身,近乎虔诚地吻他眼睫的那一片雪。


夏油杰永远无法开口去问。


五条悟落雪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在这样枯燥的、无理的、不具有任何拯救价值的世界,就算是夏油杰,他也只是努力地不被那些污渍一样的诅咒所吞没。五条悟这被天地祝福又诅咒的六眼里又能看见些什么呢?


夏油杰注视着五条悟空旷又遥远的眸子,叹息似的说:“悟,我真是拿你没办法。”


五条悟安静地看他,他微微勾起嘴角,说道:“杀盘星教的那些教徒其实是我的一时兴起。”他的语气很平静,但是残忍。他说:“我并不是要给理子报仇,也并没有觉得我的选择与伏黑甚尔、与盘星教有什么关系。那天我只是带着那两个孩子走出来,突然想起来,如果我就此离开东京,会觉得很不爽。”


五条悟说道:“我想要自由,杰。只是,你没能与我一起,是我这些年一直觉得遗憾又无可奈何的事情。”


他一个人走向自由,挚友被他抛在身后。五条悟无法感知爱人的痛苦,也无法感知爱人的孤独。他生来与这世界最无解的孤独为伴,早已将这一切看得与呼吸一般的自然。只是那年,他屠村,杀人,听人们的哀嚎,看诅咒成灾,在腥风血雨里却一眼看到他余生的那条路注定要缺少一人同行。于是他坐在神像上,后知后觉地想夏油杰将再也不能成为与他同行的人。那这路不走也罢。五条悟想,不走也罢。他停下来,肆意妄为、自由自在,却一直在等夏油杰做出选择。夏油杰第一年没有来,第二年没有来,第三年也没有来。五条悟于是知道这是他的选择,他从不阻挠夏油杰的一切选择,因为他知道夏油杰永远有他的道理。


于是五条悟一个人在京都,带着两个可爱的女孩去买甜点。走过许多家曾经吃过的点心店时,他都会想起夏油杰曾经逃课作弊用咒灵给他买大福。回不去。回不去。五条悟站在门口,露出孩子气的笑容,回过头对菜菜子和美美子说:“你们想要吃什么都可以哦。”


五条悟拥有自由,拥有一切,却仍旧不知该拿夏油杰如何是好。五条悟当然可以选择蛮横地把夏油杰拉过来,做他的同谋、做他的共犯,可这样,夏油杰将不再自由。自由。自由。五条悟为了自由踏出这一步,爱与恨却重新挂上锁链,全部系在夏油杰的身上。他暴戾、残忍、无情,却依旧无法强迫夏油杰做出违背他内心的选择。


这是强大如神明的五条悟,也无法做到的事情。


唯一一件。


五条悟望着夏油杰的眼睛,淡淡地笑了笑,说道:“是我无可奈何啊。”


自由如五条悟,仍旧为爱恨所困。夏油杰注视着五条悟的眼,他看那片荒原,风雪停歇,掩盖这天地一切的痕迹。夏油杰站在雪原上张望,他翻过荒原的山脊,终于看到这片雪原的全貌。


夏油杰从一开始就不是旅人,他是唯一能改变雪原的冰川。他的移动,他的转身,他的爱恨都在雪原上留下痕迹,于是荒原被冰川切割,被海水淹没,被风雪裹挟。夏油杰看到了雪原上的沟壑,于是也看到了五条悟的眼里滚烫的热。五条悟坐直身体,他仰着脸看夏油杰,说:“杰,你得给我自由。”


夏油杰捧着五条悟的脸,慢慢地吻上他的嘴唇。


于是五条悟得到他最想要的。


他要这爱恨都自由。



Fin.

————

入坑咒回真是太好啦。

谢谢大家阅读到这里。

祝五条悟生日快乐!!

夏五be越来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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