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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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锦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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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巍×罗浮生
给砚尘尘 @砚尘






 

  沈巍在人世间游荡千年,见过王朝覆灭,听过万鬼同哭。他在无数的轮回中寻找大荒山圣的转世,可并不是每一次都能得到结果。

  沈巍看得很开,世上魂魄千千万万,他不是每次都有好运气。

  而这一次,无数个岁月轮回里,他站在民国的街道上,四下张望眼前陌生的景象。

  黄包车,贵妇人,中山装,有轨电车的轨道吱呀作响,小贩的叫卖不绝于耳。

  是民国时期的上海滩。

  沈巍探查过,这一世的赵云澜转生做了天上飞鸟,沈巍想,这也算好,自由自在的,也无忧无虑。沈巍对这个时代也没什么留念,他本该回到昆仑山等待下一轮赵云澜的转世,然而这一次,他难得没能走动步子。

  ——若我有魂魄,可能也是这般模样。

  这是沈巍看见罗浮生时,第一个想法。

 



  青帮与洪帮冲突愈发激烈,罗浮生已经快有三四天没能睡一个安稳觉。罗浮生不喜欢惹事儿,却又不怕挑事儿的,反正天塌下来有他顶着,洪正葆欣赏他这份敢作敢当,这也是为什么在青帮砸了洪帮的第三个赌场后,洪当家放出一句出了事儿我顶着,把本就混乱的现状更是搞得一塌糊涂。

  罗浮生朗声大笑:正好,我看他们不顺眼很久了。

  他带着罗诚与百十来号小弟,直奔青帮赌场。罗浮生一脚踹开赌场大门,手腕一翻,蝴蝶刀旋出炫目的弧度,割破冲上来的无名小卒的咽喉。

  血泼了他一身,罗浮生白得透明的脸上流露出阴鸷的笑,嫣红的血液顺着他的额角留下,微微卷起的发丝儿末尾滴滴答答地淌着血,更衬得他眼底的一丝艳色狠戾且杀气重重。

  罗浮生一挥手,对着一众小弟道:“杀。”

  罗浮生打架向来没有花架子,通常都是在别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取人性命。上海滩人人认得罗浮生,他们恨不得他死,吃他的血肉,扒他的筋骨,于是身先士卒的罗浮生很快变成了攻击的主要目标。

  然而罗浮生并不介怀,他的脸上被刀子割出血痕,自己的血混着别人的血,仿佛从地狱中浴血而来。他的衬衫裂出口子,但凡看得见肌肤的地方,都没了本来的颜色。

  只是触目惊心的红。

  可罗浮生却越打越狠,他踹开无所谓的小喽啰,一步步踏上楼梯。他每走一步,脚下便会多一摊血迹。楼下仍在喊打喊杀,罗浮生看着面露惊恐的青帮干部,哼笑一声。

  “来吗?”

  这一架打得昏天暗地,罗浮生将刀搁在男人脖颈上的时候,早已分出了胜负。可罗浮生没有料到青帮留了一手,赌场的爆炸声让他的脑子一瞬间变得空白,他只来得及对罗诚喊一声“跑”,眼前便闪烁过刺目的白光。罗浮生匆匆用男人抵了下,整个人从窗边飞了出去。

 


  沈巍听到爆炸声,离他极近,斩魂使原本是不愿意管人间事的,察觉到危险降临,沈巍斩魂刀一出,对着从天而降的人险些要劈下去,却在瞥到那人的侧脸时蓦然怔住,慌乱收刀,将人接了个满怀。

  他惊鸿一瞥,确认自己没瞎。

  这个人,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
 
 



 

  罗浮生醒来时候不知身在何处,他以为自己是死了,毕竟爆炸点近在咫尺,罗浮生在那一刻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地狱妖艳的火光。

  他尝试着抬起手,摸了摸脸,光滑,细腻,一丝伤口也没有。罗浮生脑子瞬间清明,几乎是下意识摸向枕头底。

  没有枪。

  这不是洪宅或者美高美。

  罗浮生眯起眼:哟,自己这是被哪位世外高人救了。

  罗浮生环视四周,普普通通的房间,没有任何可以辨识出来的地方。罗浮生谨慎地活动了下筋骨,在确认自己完好无损后,他下了床,走到门边。

  他打开门,外头是片辽阔的草原。罗浮生怔了怔,不做声地关上门。三秒钟后,他再度拉开门扇,这回见到了一片桃花林。

  ???

  罗浮生一个头两个大,都是些什么东西?

  沈巍拎着面包香肠回到住处,正见罗浮生怔怔地站在门边。沈巍点了点头,出声道:“你还很聪明,没有踏出去。”

  罗浮生回头,像是想不通沈巍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他脊背一僵,想说什么却在看到沈巍的脸时呆在原地。

  罗浮生怀疑自己其实在做梦。

  罗浮生怀疑自己瞎了。

  眼前的男人,高挑,清俊,关键是——

  他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

 


  “斩魂使?什么东西?”

  沈巍简单明了地与罗浮生解释了一番,罗浮生看起来一点都不相信,似乎完全当沈巍在胡扯。

  “我宁可信自己在做梦。”罗浮生翘起二郎腿,咬了一口面包,含糊不清地说:“说说吧,我怎么样才能回去。”

  “把这当做梦境也未尝不可。”沈巍淡淡道,他仍旧在打量着罗浮生,眼前的人的的确确是个货真价实的人类,三盏魂火老老实实在他身上挂着,鲜红与暗黑色的功过也缠在他的灵魂上。

  普天之下,与沈巍一模一样的,除了那个双生鬼王,再无第二人。罗浮生显然是个例外——

  沈巍再度打量起罗浮生的功德痕迹来,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理解:“你杀了不少人吧?怎么还会有功德?”

  照理说,罗浮生杀孽极重,下辈子绝对是得下畜生道走一圈的那类。然而这人身上明晃晃的功德也不少,冷不丁窜出来几个,看起来还挺像回事儿。

  罗浮生一听这话不乐意了,他咽下面包,匆匆喝了杯水,顺了口气,冷笑道:“怎么,现在还玩儿这么神叨的?功德?呵,你是指和尚念经吗?哦,那我可没念过。”

  沈巍见罗浮生吊儿郎当,言语粗俗,一时间有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怒意来。他冷不丁想还好自己无魂无魄的,不然转世成这么个玩意儿,泉下有知得气死。

  “斯文扫地。”

  沈巍冰着脸回道。罗浮生耸肩,一点儿不在乎沈巍的看法,他挑了挑眉,直奔主题:“行了,斩……斩什么玩意儿?哎,算了,沈巍是吧?你什么时候能让我回去?”

  三界六道敬若神明的斩魂使落到罗浮生嘴里就是个“什么玩意儿”,沈巍气得狠狠眨了眨眼,平复了下呼吸,觉得自己活了几千年不该和个毛儿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计较。他长舒一口气,道:“回去也可以,不过,在此之前你想不想看看现在他们什么样了?”

  沈巍周身浮现出些许黑烟,烟雾散去,他已是一身黑袍,金质面具遮住他半张脸。罗浮生不自觉地松了口气——这反应与平日里别人看见斩魂使的反应截然相反,罗浮生说:“舒服多了,看一个长着我的脸的人文绉绉的,我可受不了。”

  沈巍额角青筋再度欢快地跳起舞。

  毒舌虽毒舌,罗浮生还是安静地看沈巍施法。三维立体空间图里,罗浮生一眼就看见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倒霉孩子罗诚,他当场爆粗,指着罗诚骂道:“妈的,老子还他妈没死呢,哭谁呢?看我回去不打死你!”

  沈巍咬牙。

  他果然还是想揍罗浮生一顿。

  罗浮生看见了洪澜哭得快断了气儿,许星程和林启凯站在病床边一脸阴沉,洪正葆坐在椅子上捏碎茶盏,发狠似的说要青帮血债血偿。罗浮生无端有些心慌,怎么,他这是真死了不成?

  他看向病床,躺着面无人色凄惨不已的东西,不就是他自己吗?

  罗浮生这回笑不出来了,他看向沈巍,一字一句地问:“我死了?”

  沈巍摇了摇头:“差点,你现在灵魂脱壳,怪我,我想见见你。”

  罗浮生感受到沈巍身上的有某种他触及不到的东西,那种若有若无的气势,是从沈巍骨子里绕出来的冰冷。罗浮生抿了抿唇角,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那就是没死?”

  “对。”沈巍冷淡地回答:“不过你刚才若是踏出这个门,你便会跌入六道轮回,那时候你就真死了。”

  罗浮生不知道灵体状态的东西也是会出冷汗的。他再度后退一步,眼神里渐渐揉杂了些许危险的冷冽:“所以,你怎样才肯放我回去?”

  斩魂使挥袖散去黑雾,看着罗浮生的脸沉默了好一会儿,语出惊人。

  “你……你陪我两天。”

 



  罗浮生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但是他到底是个人类。对上这种鬼神只说,饶是玉阎罗也只能退避三舍。他答应了沈巍的要求,跟着他开始四处游荡,从巍巍高山到绵绵长江,从北国的冰雪之地到赤道的热带雨林。沈巍似乎没有什么一定要做的,他只是想四处走一走而已。

  罗浮生站在椰子树下,他这辈子还没见过海,一时间有些出神。

  “好看吗?”

  一边的沈巍出声问他。罗浮生坦然地点了点头:“好看。”

  沈巍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弯起眉笑开。

  “喜欢就好。”

  罗浮生注意到,沈巍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很淡,鸦羽般的睫毛轻轻垂着。然而罗浮生却能在那张自己无比熟悉的面容上,窥探到一丝半点的寂寞。

  ——你到底想得到什么。

  罗浮生很想这样询问沈巍,可他意识到自己并没有任何立场询问他。罗浮生转头继续看眼前的海,平静的海面上粼粼细波,闪烁着金色的碎光。

  沈巍轻叹一声,话音很轻,像是可以被风吹散在海里。

  “……我真的很羡慕你。”

  我求的,只是想知道——有朝一日,我有血有肉了,自己该是什么模样。

  两天的约定日子转瞬即逝。罗浮生回到最初的屋子,看着沈巍挥了挥袖袍,又成了天地人神皆斩之的斩魂使,再也没有什么可惧可怕的情感出现。

  罗浮生叹了口气,他制止了沈巍的动作,忽然说:“沈巍,我走之前,得问个清楚。”

  “你求什么?”

  求三魂七魄,求七情六欲,求功,求过,求大神木里众神悔过,求昆仑之巅无风无雪。

  一刹那,沈巍脑子里闪过太多太多的愿望。那些贪欲,那些妄念,是鬼族与生俱来的,生长在血肉里且不可拔除的罪责。沈巍几乎站不稳,他看向罗浮生,像是在看另一个自己。

  “我无所求。”

  ——我求而不得,不如不求。

  罗浮生仿佛听得见沈巍的心声,他忽然朗声大笑起来,他的眸光里流露出嘲弄的光,沈巍能看见那少年冰冷的眸底的偏执,他能看见罗浮生赤裸裸的善恶。

  罗浮生说:“你求而不得,不如不求?笑话——”

  他大笑:“沈巍,难道你生非我愿,不如不生吗?”

  “愚蠢!”

  罗浮生说:沈巍,你愚蠢。

 
 


  罗浮生在医院里悠悠转醒,身体忽然的沉重感让他有些难以适应。他抬头看着雪白的天花板,认出这是许星程任职的医院。

  是梦吗?

  罗浮生不再纠结,他看了眼吊瓶,自己利索地拔了针。身上的伤只剩下浅浅的痕迹,也许被沈巍抹去了罢。罗浮生这么想,却又倏忽僵住。

  嗯?沈巍?

  沈巍是谁?

 



 
 
  沈巍忽然想起千年前自己曾说,我不喜欢,不如不生。他为这一句话固守自己所有尊严,他与世界作对,直到遇见昆仑。

  沈巍忽然意识到,自己不会活成罗浮生。

  罗浮生骨子里有叛逆,却更有规矩。那种规矩是刻在他骨血里,除非敲碎他的骨骼,在碎屑里一点一点拼凑起来,才能看到一丝半点的形状。

  沈巍与罗浮生截然相反。

  他看上去规规矩矩,骨子里却不服天地。他将自己的戾气掩在重重伪装下,做出谦良恭俭让的模样,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憎恨愚昧,憎恨大义,憎恨光明,也憎恨黑暗。

  “罗浮生。”

  沈巍的声音轻飘飘的,他想了想,还是觉得此行非虚。或许这是他第一次,也将是唯一一次在没见过赵云澜的时候,记住另一个人。

  愚蠢吗。

  可他心甘。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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