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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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五】夏油杰的青春物语

文‖温锦言

·原作:咒术回战

·CP:夏油杰×五条悟

·一万多字,慢慢阅读

·我流夏五,我流咒高



0.


偶尔,夏油杰会好奇这个世界在五条悟眼中究竟是什么样子。五条家家主、被神明祝福的六眼、能够拯救没落的咒术师的绝无仅有的奇才,这些名号排着队挂在五条悟身上,好像他天生就该是个受万人敬仰的存在。夏油杰刚刚进入咒术高专的时候确实试图把这些名号与那个总是带着墨镜、油腔滑调的白发少年挂钩,最终理所当然地以失败告终。


傲慢、冷漠、肆意妄为、强大。


这是夏油杰对五条悟的第一印象。


1.


夏油杰是个彻头彻尾的问题儿童。初中时代他几乎没有正经读过书,然而头脑却很灵光,每次考试尽管不努力也可以考到一个不错的分数,逼得老师不得不对他日常打架斗殴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世界在夏油杰看来毫无疑问是畸形的,存在太多的不合理,强大的人不会使用自己的力量保护他人,反而要伤害弱小,弱小的人也不懂得求救,只会忍气吞声。夏油杰认为这从根本上就是错误的,尽管绝对强大的人并没有义务去保护每一个弱小的人,但至少可以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做出努力。


救一个人、帮助一个人,这对于夏油杰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无论是面对人类对人类的暴力,还是那些不该存在于世的东西对人类的恶意,对于夏油杰而言,铲除所有的威胁去拯救一个人,绝不是困难的事情。我很强大。夏油杰从一开始就知道。在他几乎是无师自通地握住那不具形状的、甚至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诅咒”的那一刻,他第一次感受到一种力量的具现化。夏油杰看着自己的手心,那可怕的东西像是融化的棉花糖,奇迹般地消失在他的掌心里。夏油杰感到体内原本存在的某些东西被唤醒了,他凝视这个在他眼中再也回不到过去的世界,用力地握住拳头。


“你知道‘诅咒’这个东西吗?”


初中二年级的夏天,夏油杰穿着不良少年才会穿的长袖黑校服,在蝉鸣吵人的便利店前吃着滚烫的关东煮。这是少年的酷。夏油杰发自内心地想,何况他已经想要吃海带结很久了,自从上一次见到的那个长得像是蘑菇一样的诅咒之后,夏油杰就开始期待关东煮。某种意义上他可能就不是个正常人。夏油杰发自内心地想,他大概是个疯子。


而就在这时,一个莫名其妙的大叔打断了他丰富的内心活动。夏油杰被海带结烫了一下,下意识地把海带结吐到了地上。这可真不是环保的行为。夏油杰不满地抬头,语气里充满一个十四五岁刺儿头不良少年的高傲:“大叔,你找茬吗?”


大叔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无礼,他静静地看着夏油杰,问道:“你看得见‘诅咒’对吗?”


“如果你说的是在那边树上往这边看的东西的话,那么是的。”夏油杰拿起另外一根关东煮,上面是鱼饼,总之很好吃。他没必要戒备这个男人,每天校外茬架那么久,夏油杰还不至于分不出善意与恶意。不过这个大叔来找他到底有何贵干呢?夏油杰想,总该不会是哈利波特里的邓布利多,说有猫头鹰会把他带到魔法学校里去吧。


那个大叔抽了一根烟,似乎依旧在打量着夏油杰。过了好一会儿,他说:“咒灵操术的术式吗?虽然不算常见,不过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掌握第一步,已经是天赋者了。你的家里大概是与咒术师世家有些渊源,这些术式从一开始就刻在你的血液里了。”


夏油杰听的莫名其妙,但他却没有贸然开口打断这个人的侃侃而谈。夏油杰意识到,说不定霍格沃茨真的要给他送猫头鹰了。果然,在大叔终于停止自己的单方输出后,他黑色的眼睛落在夏油杰身上,说道:“小鬼,要来咒术高专吗?”


夏油杰想:这是个坏脾气的猫头鹰。毫无疑问。


而他说:“好啊。”


2.


夏油杰十五岁,收到了咒术高专的录取通知书。父母都很诧异他是什么时候参加的升学考试,夏油杰当然不会把这些话说给他的父母听,他看着薄薄的信封里那一张银行卡,抬起头说道:“你们想要去东京吗?”


他的父母似乎讨论了一个晚上,最后还是放弃了全家搬到东京的打算。夏油杰并不否定他们的选择,反而安慰他们说反正是住宿学校,自己也有地方住,让他们不用担心。于是十五岁身怀绝技的不良少年一个人坐上了新干线,老实说,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坐上新干线。窗外流动的景色,粉色的樱花,一闪而过的阴影,长长的隧道。


夏油杰的入学,是在樱花盛开的四月。


接触全新的世界对于夏油杰而言并非难事。吃了不少苦头才找到咒术高专大门的夏油杰抬头看着这一片说是宏伟又不算,说是凄凉似乎也不搭边儿的建筑只觉得心口憋闷,于是他说干就干,高抬腿、回旋踢,一脚踹飞了校门口的栅栏,可怜的铁栅栏如一片纸一样轻易地飞出去老远,砸在地上带起一片的灰尘。夏油杰心情舒畅地走进校园,决心从今天开始好好享受自己的非正常的青春。这时候他特别像是热血漫画的主角,还是带点恶人气质的那种主角。随后,夏油杰听见身后传来淡淡的一声笑,那声音很轻,像一把刀子无声无息地扎透了夏油杰的心脏,他感觉自己的血液就此凝固,几乎是下意识地跳开原地,猛地转过身。


他看见一个戴着墨镜的白发少年。


夏油杰盯着他好半天,开口第一句不是问你在笑什么,而是问:“你是盲人吗?”


那少年似乎被这句话噎了一瞬,愤愤然地把墨镜下移几厘米,露出一双如同天空或者大海或者宝石的眼睛。原谅夏油杰在那个瞬间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比喻这一双眼睛,总之很美,像是碎掉的宝石,或者是冰冷的雪山。白发少年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说道:“什么嘛,完全不懂术式的小鬼。”


夏油杰额头青筋暴起:“你说什么?”


白发少年把墨镜重新推上鼻梁,又是一副倨傲的模样,他说:“我说——你很弱。”


3.


五条悟绝不是什么讨喜的家伙。


夏油杰握着拳头,看着眼前这个莫名其妙跳出来挑衅自己的“盲人”,心里生出微妙的不快。他很想和这家伙打一架,天地良心,哪怕他还没进入这所学校就被退学,他也想和这家伙打上一架。夏油杰不会委屈自己,至少十五岁的夏油杰还没学会隐忍,他冲着少年勾了勾手指,说道:“喂,虽然不知道你怎么回事,但我看你很不爽。”


白发少年拖长了语调,他声音很好听,有种说不上来的磁性。可惜夏油杰尚且不会过分关注同性身上的魅力,他只是觉得这家伙欠揍,尤其是听到少年长长地嘲笑似的说:“诶——你吗?”


夏油杰于是动了手,他猛地跳起,飞身一脚狠狠地踢向少年漂亮的脸蛋。少年短促地笑了声,灵活地避开地上被夏油杰砸出来的深坑,还有余裕推了推眼镜:“这就生气啦?”


夏油杰嘴角勾起,他说:“不,我没有生气。”


——我就是想揍你。


家入硝子遇上了电车晚点,等她慢吞吞地抽完一根烟,下一班电车才姗姗来迟。其实早在几年前她就应该进入咒术高专了,在她能够使用反转术式的那一刻开始,家入硝子的生活早已发生了变化。平日里对她敬而远之的家人一时之间如被磁场吸引似的重新回到她的身边,尽管家入一族不过是咒术师中最普通的那一批人,可是家入硝子的出现仿佛令她的家族一瞬间成为香饽饽。


天元大人很珍惜你的才能。这话有很多人对家入硝子说过,带着某种期待和暗示。家入硝子当然清楚他们在想什么,可以使用反转术式的自己就像是一道保障咒术师不会死于非命的保险。但这并没什么所谓。家入硝子叼着烟草,想其实她也没有必要来到咒术高专不可,毕竟咒术高专并不能够再教给她什么了。


“但或许会有人更加需要你哦。”夜蛾老师这样说。


家入硝子想:他们需要的又不是我。


不过能够找到一个地方自由自在地消磨时间,也未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家入硝子于是在十四岁这一年乘着晚点的电车离开东京站,在夜蛾老师那张抽象地图的指引下艰难地找到了学校的大门。


日本无名的山也太多了。家入硝子看着远处的山脉,无奈地想:不知道会不会出现速度多少马赫的章鱼老师。


就像夏油杰没有看见猫头鹰一样,家入硝子也没有看到超音速的章鱼老师。家入硝子提着行李箱站在校门口,迟疑地看着地上那两个灰头土脸的不明生物,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应该转身就走。这时候夜蛾恰到好处地登场,他拍了拍硝子的肩膀,说道:“估计要来麻烦你了,那边两个是你的同级同学。”


硝子远远地看见那个白发的少年,她扭过头,不可置信地说:“五条悟为什么也在这里?”


夜蛾露出自豪的表情,指了指自己:“当然是我带他来的。”


硝子叹气:“您可真的会找麻烦,夜蛾老师。”



“反转术式?”


家入硝子握住夏油杰的手,咒力伴随着血液流淌过他的经脉,夏油杰感到自己断掉的筋骨奇迹般地愈合,他困惑地询问最新名词的含义,得到身边的少年的一声嘲笑。


夏油杰扭过头,恶狠狠地瞪着少年,“你还想打吗?”


少年拖着语调说:“诶——才不要。你很强,再打下去也没有胜负。”


他这话像是某种论断,好像他知道事情会这样发展一样。家入硝子这个时候伸出手按住五条悟的肩膀,仿佛没有听到这两个人笑里藏刀的话一样,说道:“反转术式解释起来很麻烦,等你上了课就知道了。”


夏油杰点头,他没有再打破砂锅问到底。五条悟被夏油杰折断的胳膊重新长好了骨头,他灵活地活动自己的手臂,说道:“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夏油杰忍不住又要看他一眼,从没有被墨镜遮住的地方,那一片蓝色像是天上漏下来的、细沙一样的星光。


“你叫什么名字?”于是夏油杰遵从本心地询问。


白发少年表情微微一怔,他挑起半边眉毛,报上了自己的名号:


“五条悟。你呢?”


夏油杰自然地说:“夏油杰,你可以——”


“哦、杰。”五条悟摘掉自己的墨镜,挂在黑色校服的口袋上,用他那双空洞却又美丽的眼睛看向夏油杰,朝着他伸出手:“我这么叫你咯。”


自大狂。夏油杰在心里说,嘴上却并不认输,他说:“好啊,悟。”


他们暗流涌动地较劲,而家入硝子打了个懒散的哈欠,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说道:“差不多得了,你们两个。夜蛾老师的脸已经黑成锅底了。”


五条悟眯起眼,懒散地挥了挥手:“还真是老头子,我说——杰,我们一起翘课吧?”


夏油杰发自内心地觉得这个家伙莫名其妙,不过他没来得及回应,自有人来制裁天不怕地不怕的五条悟先生。夜蛾老师凶巴巴的脸出现在头顶,毫不犹豫地赏了天才六眼一记暴击。


“悟,差不多得了。夏油和你不同,他需要咒术高专的知识——这种事情,光看就应该能看出来的吧?”


夜蛾老师冷酷无情地说。五条悟眨着自己星星似的眼睛,说道:“哦,当然。”


“他毕竟还不是咒术师嘛。”五条悟说,他转过头来看夏油杰,不知为何嘴角勾出一抹嚣张的笑容,“不过我承认你很强,希望未来你不会让我感到无聊吧?”


夏油杰回答他:“我没那个义务。”


五条悟大笑:“你有。”


夏油杰站起身,跟着夜蛾和硝子一起走进教室。五条悟站在原地,他看着夏油杰的背影,嘴角的笑意一点点淡去。


片刻,他重新戴上眼镜,懒洋洋地向宿舍的方向走去。


4.


进入高专一个月后,夏油杰开始阅读关于诅咒的记录。他们刚刚经历一场实战测试,新的诅咒意外地长得不错,在夏油杰见过太多异形之后,长得像是熊又或者虎的东西反而令他觉得不算太差。咒灵操术——诅咒将会融进他的身体,与他共生,从此为他所用。夏油杰在这场实战里第一次咽下那团黑乎乎的球体,他感到恶心,仿佛人类滋生出的一切负面都成为他的一部分,这并不比酒醉后的呕吐物好到哪里去。五条悟站在他身边,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等下去吃草莓巴菲吗?”五条悟问。


“不去。”夏油杰按捺自己反胃的冲动,回答。


“可是,很好吃的哦?”五条悟眨了眨眼,他拦在夏油杰面前,这时候他还没有夏油杰高,抬起眼时是一个微妙的自下而上的弧度,令夏油杰可以轻易地看到那片宝石似的光。他妈的。夏油杰开始在心里骂人,他妈的,他总是扛不住五条悟这一招,就像是诅咒。


夏油杰深深地叹了口气,过了片刻,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所以,有多好吃?”


“非常——好吃。”五条悟这时候像个盲人高中生,幼稚地在夏油杰面前转了个圈。他抓住夏油杰沾着血的袖子,说道:“不过在这之前还是先回一次高专吧,再怎么说这么一身应该也会被拒之门外吧。”


夏油杰在他身后叹气,他召唤出咒灵的时候,又一次感受到了某种恶心。夏油杰回过头看了眼那栋废弃的大楼,诅咒已经被祓除,这里也就不存在任何的绝望。这是有意义的。夏油杰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样的行为是有意义的,所以——


忘记吧,刚才那一瞬间的反胃感。


他将与这一切和平共处下去。


夏油杰换上了休闲的衬衫,戴上一副太阳镜。五条悟站在宿舍外面等他,他身上依旧是刚刚实战时候的黑色校服外套,没有任何灰尘的味道。这都是那个所谓的无下限术式带来的方便。夏油杰抬起眼看着五条悟的侧影,总会想起那双眼睛。


五条悟有一双好眼睛。硝子这样说、夜蛾这样说,甚至连五条悟自己都会这样说。夏油杰心知他们所指的是那无所不知的六眼,那能够洞察世界的六眼,而并不是夏油杰心里的,像是破碎的宝石一样的六眼。


五条悟眼里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呢?夏油杰在进入咒术高专的第一个月里,突然想起这个问题,以至于在炎热的五月,他忘记了刚刚产生的漫无边际的呕吐感和窒息,全身心地思考起这个问题。


“你眼睛里看到的是什么呢?”


夏油杰还是陪着五条悟一起走进那家只有女孩子的甜点店,这家店人气很高,五条悟和夏油杰排在队尾,在盛夏的空气与流动的空调风交错的门口感受半冷半热的折磨。夏油杰在这个时候开口,他问:你眼睛里看到的是什么呢?


“啊?无穷无尽的东西吧。”五条悟从口袋里摸出一根巧克力味的棒棒糖,扯开糖纸说道:“你知道人接受外界的信息是需要经过这里——”他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说道:“不管快慢,总归有一个经过大脑处理的过程。但是我不需要这个过程,这个世界的一切就像一张写得明明白白的清单,我只需要看一眼,一切都会自然而然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所以我,什么都能看到,又什么都看不到。”五条悟将那颗糖咬得粉碎,“挺有趣的,对吧?”


夏油杰本能地感觉这大概不应该用有趣这两个字来形容,但他找不到更好的词汇。毕竟他无法对五条悟感同身受,于是无论说什么都是一种傲慢的表现。夏油杰发现自己在短短一个月之内变得成熟,他不再如同初中时代那样嚣张跋扈,甚至觉得几个月前的生活都像一场奇怪的梦。


五条悟盯着他,沉默了片刻,突然道:“杰,我说啊——你适应咒术师的生活了吗?”


夏油杰抿了抿唇,他的目光透过浅色的太阳镜,沉默地落在店内的虚无的焦点上。前面的女孩带着甜腻的点心成群结队地离开,队伍慢慢地开始移动,女孩子们走过夏油杰身边,他们错开,像是平行线,自动门合上,伴随着尖锐的一声轻响,夏油杰后背被炽热的太阳烘烤的暖意几乎瞬间被空调屋里的冷意覆盖。


夏油杰走进店内的阴影里,平静地回答:“这种事情,你只需要看一眼,不就清楚了吗?”


五条悟难得一见地勾了勾嘴角,他说:“你说得对。”


夏油杰抬眼看他,五条悟并没有摘掉自己的墨镜。


那天下午,夏油杰忘记了草莓巴菲的味道。


5.


“所以说,老子为什么要关心他们的死活啊?”


这是五条悟与夜蛾发生冲突的第无数次。家入硝子站在教室外的屋檐下抽烟,白烟飘飘然地散在空气中。家入硝子长长地呼出一口薄荷味道的空气,说道:“他就是这种人。”


“不把人命当命的人吗?”夏油杰坐在教室的窗沿上,踩着课桌问道。


“不。”家入硝子说:“我从见到五条悟第一眼开始,就知道这个人心里的一切善恶并不取决于教育或者人性,仅仅取决于他想不想这样做。六眼——夏油,如果你也有六眼的话,你就知道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


“可是我们都没有。”夏油杰说了一句毫无意义的废话。操场上夜蛾正追着五条悟揍,尽管夜蛾早就已经不能把五条悟真的怎么样,于是这一场闹剧与其说是师生教育,不如说是被教育者正在给夜蛾点身为人师的面子。夏油杰看着他雪白的发,在阳光下透出冰冷的色泽,像是一丛尖刀。于是夏油杰说:“所以,你见到他的第一眼是什么样子的?”


“是个比现在阴沉的小鬼。”家入硝子懒洋洋地掐掉烟草,说道:“因为是最强大的六眼,人在他眼中没有秘密。”


家入硝子第一次见到五条悟是在六岁时,她跟着家人一同出席咒术师集会,五条家作为御三家之一,未来的小家主依旧要照例出席。家入硝子只是远远地看了眼,那个一身条纹和服的雪白头发的小孩被人簇拥着走在中间,他有一双冰蓝色的、澄澈的、毫无杂质的眸子,家入硝子与他对上视线的短短一秒,只觉得自己在他眼中无处遁形。


不过显然五条悟对她毫无兴趣,七岁的小男孩眸子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他以某种俯视弱者的淡漠与高傲坐在所有咒术师面前,慢慢地环视列席的咒术师的时候,每个人都感受到一种从内被剥开的疼痛。


“太弱了。”五条悟最后如此断言。


有人小声说:“所以我们才需要你。”


五条悟淡漠地闭上眼,不知是在肯定他的言辞,还是觉得这人说话没有听的必要。那场宴会五条悟甚至没有留到最后,他起身的时候即使是禅院家的人都不敢加以阻拦,于是每个人也只是看见了他的背影。


“很傲慢吧。”家入硝子耸了耸肩,“不过比起那个时候,现在的五条悟似乎学会了一点伪装。”


夏油杰感觉自己能够明白一点硝子口中的伪装,尽管他们都知道五条悟的本质透着唯我独尊的冷酷,但他至少没有再明白地把所有人拒之门外。那条线是存在的。夏油杰心知肚明。无下限术式原本就可以将这世间万物都与五条悟隔绝,阳光、雨水、微尘,没有什么真正的能够碰触到他。如果这样的无下限术式真的完成——


夏油杰很清楚,即使五条悟总会勾着他的肩膀说我们是最强的,他也不会赶得上五条悟。


夏油杰想:或许一个人的五条悟,才是真正最强大的那个。



“啊、我去还不行吗?”五条悟终于厌倦了夜蛾永无止境的说教,他灵活地转了个反人类的弯,稳稳地停在家入硝子身边,一伸手勾上夏油杰的肩膀。夏油杰猝不及防地被他掀翻在地,灰尘蒙了他一脸,害得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你做什么?!”夏油杰瞪他一眼。


五条悟笑眯眯地把他从地上提起来,

说道:“和杰一起去的话,我就同意接任务。”


夏油杰第无数次地叹气:“我说你啊,可不可以不要给别人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杰,你不会怕了吧?”五条悟说。


夏油杰挑起眉毛:“想要打架吗?悟。”


“但是夜蛾老师说的并没有错。”夏油杰低着头看平装小说的时候堪称突兀地提起这个话题:“悟,你的力量确实应该用来拯救他人。”


“可是,很麻烦的啊。”五条悟靠在座椅上,微微眯着眼:“弱的人那么多,是救不过来的吧?”


夏油杰在心里想,但是如果是你的话,或许就可以。可他依旧没有把这一句话说出口。电车对面坐着一对高中生情侣,男孩看着手机上的单词软件准备备考,而女孩则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口红,仿佛在确认有没有画歪。


“直人君太用功啦。”女孩说。


“如果下一次不考年级第一的话,会很麻烦。”男生回答。


女生合上自己的化妆镜,按灭男孩的手机,说道:“但是在我心里,直人君是不是年级第一都无关紧要,不能因为每次你都能够做到理所当然的事情,他们就忽略直人君也很需要休息这件事情吧?至少和我在一起的时候,稍微放松一点,好吗?”


“我喜欢直人君,又不是因为你是年级第一。”



这句话轻飘飘地落在夏油杰的耳朵里,仿佛有什么秘密在穿过隧道的电车上被彻底剥开。夏油杰忽然回过头,伸手摘掉五条悟的眼镜,获得少年困惑的目光。


夏油杰看着他清透的、天空或者大海或者破碎的宝石一样的瞳孔,说道:“我好像还没说过,悟的眼睛真的很好看。”


五条悟怔怔地看着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夏油杰重新将墨镜架上了他的鼻梁,说道:“悟,术师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保护这些非术师的,不对吗?”


五条悟小声地回答:“杰,老子最讨厌正论了。”


夏油杰笑了一声,他说:“你的眼睛很好看,也是正论哦。”


五条悟不再说话。


好半天,夏油杰感到自己的肩膀微微一沉,他偏过头,看见少年雪白的发梢。


夏油杰合上了自己的平装书,静静地坐在原地。对面的情侣悄无声息地将手握在一起,夏油杰低下头,他看见五条悟白而修长的手指正搭在膝盖上。


夏油杰的手指动了动。


他最后也没有越过那本书。



电车驶过隧道,夏油杰的心情却前所未有的平静。他想了很多事情,关于那双眼睛,关于咒术师,关于五条悟,关于自己,最后他在某种超脱一样的宁静中得到了答案。夏油杰想:我喜欢五条悟。不是因为他的强大,不是因为他的六眼,不是因为他亲昵地叫自己的名字,而是因为他作为五条悟本身存在于此,无所谓咒术、无所谓冷酷、甚至无所谓他是能够拯救一切的人。仅仅是因为一个叫做五条悟的人坐在他的身边,靠着他的肩膀,哪怕什么都不说,这样也足够了。


夏油杰想,挚友、挚友、这个定义与爱太过模糊。


他一直在注视的,从一开始就只是一个五条悟而已。


6.


“咒灵的味道,很讨厌吧。”家入硝子这样说。夏油杰这时候正从洗手间里出来,偏长的刘海湿淋淋的贴在额头上。夏油杰平静地抬起头,笑了笑:“不要和悟说哦。”


“我不是那么无聊的人。”家入硝子说:“何况,谁能瞒得过五条悟。”


夏油杰笑着摇了摇头,他没说话。五条悟今天一个人去做任务,回来的时候抱着一大袋点心恨不得把每个人都喂成胖子。夏油杰坐在椅子上看书,一包棉花糖从天而降,他抬起眼,对上五条悟璀璨的眸子:“这个很甜哦。”


夏油杰弯起眉梢,他说:“今天怎么样?”


五条悟耸肩:“今天很扯,总之就是无聊。哦、不过,或许值得一提?”他露出纠结的表情,拖着椅子坐在夏油杰的对面,扯开那一包棉花糖不由分说地塞进夏油杰嘴里,说道:“我被人感谢了。”


夏油杰抬起眼,五条悟这时候没有戴墨镜,眼睛亮的像是天上的星星。夏油杰只是在笑,说道:“所以,你什么感觉?”


“不算太差。”五条悟弯起眼睛看他:“好像我有点能够理解你当时说的话了。”


棉花糖在嘴里化掉,融化成甜的过分的糖水。夏油杰看着五条悟,觉得他的眼睛里长出了漂亮的星星,那些破碎的粼粼如同湖水似的宝石突然变成完整的一块。夏油杰忘记了刚刚咽下的咒灵的味道,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五条悟,忽然觉得他很狡猾。五条悟明明什么都知道才对——


可他绝不会说出来。夏油杰嘴里的棉花糖尝出了点苦涩,他垂下眼,说道:“这样很好,悟。”


这话像是对自己说的,又像是对星星说的一样。这样很好。夏油杰说,你能够理解夜蛾老师,也不枉费他的苦心。


五条悟眨着他漂亮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眼前这个黑发的男人。夏油杰的刘海有点湿,他知道他刚刚洗过一把脸,他也知道夏油杰刚刚在洗手间抱着马桶呕吐。咒灵的味道绝不是棉花糖的甜味。这些五条悟都知道。


可是,为什么夏油杰并不开心。五条悟的六眼能够看破一切,却看不破夏油杰的内心。五条悟静静地注视着夏油杰,他想起夏油杰说过的话,他说自己的眼睛很好看,但他却没说他很强大。夏油杰眼中的五条悟或许仅仅是五条悟而已——


五条悟星光似的眸子微微眯起,他倾身抵上夏油杰潮湿的额头,什么话语都不说,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夏油杰的眼睛是纯粹的黑色,很冷,可那里面却永远都有一个自己的眼睛。他们无声地对视,直到夏油杰听到五条悟说:杰,我想亲你。


夏油杰抬起头。


他坠入了星星里。


五条悟是甜的,大概他是个该死的甜党。夏油杰可以看到五条悟长长的银白色的睫毛还有他那双漂亮的冰蓝色的瞳眸。五条悟的眼睛。夏油杰反复地在心里想,五条悟的眼睛,是他高中所遇到的唯一的诅咒。没什么比爱或者美诅咒的更深。五条悟、五条悟。夏油杰恍惚地生出流泪的冲动。这一切都取决于五条悟。


他在这个吻里反复地想,五条悟一个人的时候是最强的。


可是夏油杰还是闭上了眼睛。



五条悟开始变本加厉。他理所当然地搬进夏油杰的宿舍,尽管从开始他们两个的房间也只不过搁着一扇形同虚设的门。五条悟把自己的被子和枕头都堆在夏油杰的床上,他像个要将自己印刻在夏油杰生活里一样的诅咒,无时无刻地提醒夏油杰他需要夏油杰的一切。


夏油杰从来不会说不。尽管升入高二,五条悟开始长高,几乎是一个晚上就不再会与夏油杰有那点微妙的身高差距,可他依旧喜欢赖在夏油杰的身边,搭着他的肩膀,睡觉的时候挨着他的胸口。如果五条悟不是人类,那一定是一只粘人的猫咪。夏油杰在深夜感到身体的一半又僵硬又冰冷,那是被五条悟压得血液都不循环了,可是他的心脏却在激烈地跳动,也是因为五条悟。


 夏油杰慢慢地伸出手拥住五条悟,黑暗里少年翻了个身,手指无意识地搭在夏油杰的手腕上。夏油杰终于缴械投降。算了、算了。他在心里想,算了,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应该认栽。在五条悟身上,他本来就已经栽了个大跟头。


夏油杰在黑暗里无声地说,我爱你,悟。这几个字眼他反复地在心里说了上万次,好像成为某种最深刻的诅咒。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夏油杰的青春里从未有过如此激烈的感情,也从未有过如此绝望的时刻。我爱你。他永远在心里这样说,却从来不会告诉五条悟。他们在实战里面对诅咒的时候、他们在东京的街头闲逛的时候、他们坐在咖啡店尝试第一杯苦的要死的咖啡的时候、他们在宿舍里拥抱的时候。每时每刻,夏油杰都在心里这样说。


我爱你。夏油杰看着五条悟一步一步走向命运为他设定好的路线,看着他挣扎却又顺从,看着他性格本质里的傲慢与冷酷毫无保留地展现,看着他一身是血的抱着天内理子走进来,抬起他冰冷的眼睛看着自己,说:“杰,要不要把他们全部杀掉?如果是现在的我,大概可以做到。”


夏油杰不知道自己当时的表情,但他可以听到自己的声音。他说:“不,他们都是普通人,这没有意义。”


他们平静地对视。


身边是嘈杂的笑声。


没有人知道天内理子是个什么样的小孩,没有人知道五条悟身上的伤疤,没有人知道夏油杰此时此刻想要尖叫、想要哭泣、想要把这一切都破坏掉。


没有人知道。


五条悟也不知道。


夏油杰注视着五条悟,他贯穿了夏油杰所有的青春,所有的意义,所有人生最浓烈的感情。他推翻了夏油杰心里的正义,他踏破了夏油杰虚弱的底线,他成为夏油杰心里永远的一根刺。他终将成为最强大的咒术师,成为最强大的五条悟,成为最强大的孤独。


这是夏油杰在高一某个午后,唯一能够得知的事情。


夏油杰在某个深夜忽然惊醒,他坐在床上,捂住自己的脸,很久很久没有抬起头。


他感到自己的青春,彻底死去了。


7.


夏油杰二十多岁的时候,具体是哪一岁他已经忘记的差不多了,自从离开咒术高专,年龄对于他而言似乎不再拥有任何意义。他的人生依旧继续下去,他二十多岁的时候在东京街头遇见了五条悟,他不再戴墨镜,反而绑着眼带,无下限术式二十四小时运转保护他不会撞到墙或者踢到石子。他穿上了一件领子立得很高黑色外套,里面的白衬衫依旧是从外表看不出虚实实际价格高达二十万的少爷标配。夏油杰披着袈裟,做了个假和尚,仿佛自己皈依佛祖,实际上走向另外一条不归路。


夏油杰安静地注视着五条悟。看见他雪白的头发,他忽然就想起拿过去的无数时间,在深夜里被他嚼得粉碎再吞咽下去的苦果,那些依旧无法冻结的炽热的感情。可是夏油杰却太会伪装,他总是微微笑着的,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五条悟也不会知道。


他们就这样在东京的街头相遇。隔着那些猴子、隔着那些钢筋丛林、隔着那些无法跨越的鸿沟,谁也没有先开口说一句话,只是安安静静地站着。


许久许久,夏油杰听到五条悟说:“杰。”


他说:“你他妈应该说一句爱我。”



Fin.


————

交入股费的第一篇夏五。

他们可真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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