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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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璧花】鹧鸪天(五)

(五)江湖深如海

 

  沈家庄此刻的确出奇热闹。武林中人一个个都仿佛长了八百个耳朵,一点儿风吹草动就足以令他们找寻千万种理由前来兴师问罪。沈飞云端坐上首,目光淡淡地看向台下那些争执不休的正道,只是冷淡地哼了一声。

  

  厉刚似乎比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要激动,他抓着手中沾着鲜血的布条,朗声道:“沈盟主,在下不懂您还有什么可以顾虑的!这贼人竟然胆大包天,在沈家盗走割鹿刀,还敢留下姓名!这是在向我们所有武林人士宣战!区区毛贼罢了,在下三日内便能将这人的脑袋双手奉上。”

 

  厉刚手里的布条脏且破旧,像是从谁的身上活生生撕下来的一般,那上面是用鲜血写就的大字,笔锋尖锐,一派狂傲。

 

  ——萧十一郎。

 

  大盗萧十一郎,师从曾经的天下第一神偷司空摘星,他们简直蛇鼠一窝,沆瀣一气,将这江湖搅得一团糟。而如今,这萧十一郎居然将心思打到了武林盟主头上,而且还叫他得手了,这对于任何一个武林名门正派而言,都无异于狠狠的一耳光。

 

  厉刚话音刚落,众人禁不住议论纷纷。此时正值酷暑,厅堂内众人低声议论如同苍蝇般嗡嗡作响,在这密不透风的厅堂里反而叫人心生厌烦。

 

  沈飞云听了一会儿,发觉他们没有一个人有什么结论,除了推卸责任便是不断地指摘,她揉了揉眉心,狠狠一拍桌子。

 

  “够了!”

 

  沈飞云作为武林盟主,武功自然在武林中是一等一的高手。她掺杂内力地暴喝逼得所有人闭上了嘴看着彼此面面相觑,也逼得要进来通报的门童吓得跪倒在地,抖着声音道:“盟主,连公子与杨公子回来了。”

 

  花无谢就是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顶着一众打量的目光走入的议事堂。

 

  杨开泰先行告罪,抢道:“盟主,我们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伙疑似与盗走割鹿刀之人有渊源的贼人,这才耽搁了时辰。而在下身边这位,乃是在下远方表弟,险落入贼人之手,这才擅自主张将人带了回来。还望盟主见谅。”

 

  在场一个个都是精明人。他们都看得出杨开泰有意回护他身边这位长相清俊的公子,本有人想要为难,却在看见他身上佩戴的长剑时候住了口。

 

  开玩笑那可是连少庄主的心爱之物,是从他记事起便带在身边的承影剑。这人什么来头?竟然被无垢山庄和源记两大势力回护?

 

  花无谢敏锐地察觉到厅堂上的暗潮汹涌,他悄悄抬眼看了眼站在自己身前的少年。连城璧从进来开始便没有说过一句话,少年只是站着,由着一众人的打量。少年公子依旧温和如春风,即便一路上遭遇那般多的波折,他的风姿不减,仍是那种高不可攀的清华。

 

  沈飞云点了点头,示意杨开泰可以下去休整。杨开泰当然求之不得,扯了花无谢一把便带人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连城璧偏过头,他一眼便看见了厉刚手里暗红色血迹的布条。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是谎言,没有人会比连城璧更加心知肚明——

 

  萧十一郎。

 

  这个名字对于连城璧而言太像一个诅咒。种种因果虽是过眼云烟,可连城璧可以记不得逍遥侯,可以记不得五君子,却不能忘记那个男人——他太像冤孽了,在一个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出现在连城璧的生命里。从此情爱二字于他便成了笑话,他的尊严,他的自信,他所该得到的全部都因为这个男人的缘故而失去了。

 

  连城璧无疑是恨萧十一郎的。他曾在午夜梦回梦到手提割鹿刀的萧十一郎,梦到那柄刀刃上自己的鲜血。为什么是他呢,为什么命中注定的一切都该是他的呢。他争过,夺过,抢过,也毁灭过。后来连城璧想通了很多事,他在五岁醒来,之后的每分每秒都在咀嚼自己那些令人生厌的失败,他想通自己被沈飞云利用,又被君子二字束缚。他本可以不去喜欢沈壁君的,如果不是为了所谓的父母之命,他便不必因为这样的女人而葬送自己的一生。

 

  所以他也不必憎恨萧十一郎,更不必为了割鹿刀而失去自己的本心。

 

  武林珍宝再珍贵,绝不会珍贵过他的母亲,与他的尊严。

 

  他再生而为人,斩断一切与沈家庄的联系,可如今他们仍旧不愿意放过他,这是觉得无垢山庄无依无靠好把捏,还是觉得他连城璧端着君子风度便要对他们唯命是从?

 

  天宗,沈家,逍遥侯,萧十一郎。

 

  这些人,谁都不可能再度掌控他了。

 

  “城璧,一路上辛苦你了。”

 

  连城璧只是轻施一礼,万千的清冷与淡漠皆藏在他清冽的眸子里,他温声道:“沈盟主客气了。”

 

  他的声音永远都是温和却隐约透着疏离的,正是因为听起来淡漠,反倒能够抚平所有人心中的烦躁。

 

  “连兄,想必如今发生的事情你都有所耳闻吧。”厉刚永远是最最咄咄逼人的一个,他几乎要将那布条摔在地上,扬声道:“在我看来,还是先抓住这个萧十一郎为先。只要抓住了萧十一郎,那割鹿刀的下落自然也就明了。”

 

  连城璧淡淡瞥他一眼,他的神色清清淡淡,却平白多出些许凌厉来。连城璧收回目光,朗声道:“沈盟主,正如杨兄方才所言,我们前往沈家庄的路上,遭人埋伏。埋伏之人并不高明,城璧已然探清他们的身份。”

 

  连城璧从怀里摸出一块令牌,随手一丢掷向厉刚,力道不重,却几乎打得他一个踉跄。

 

  “是天宗。”

 

  连城璧道:“并非什么萧十一郎,而是魔教天宗。”

 

  沈家庄待客之道十分周全,花无谢换了件朴素些的衣衫,这才走出来。杨开泰早已备好饭菜等待他,见花无谢还有些心不在焉,他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累了一路,好好吃些东西便去休息吧。沈盟主宽厚,在沈家庄你倒也无须如何的担心。”

 

  花无谢点了点头,心里却依旧在想那个时候连城璧究竟去做了什么。他解下承影剑搁在桌上,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叹了一声:“我还是得去和连兄道个谢。”

 

  “那也不必急于一时。”杨开泰已经自顾自地动了筷子,说道:“连兄必然要去查明割鹿刀之事,想必还有不少话沈盟主想要单独同他讲。等他事情处理好了,你再去找他也不迟。”

 

  “为什么是连兄?”

 

  花无谢一贯敏锐,他一下子抓到这句话的关键。杨开泰言辞之间的态度似乎连城璧处理这一切是理所当然的。花无谢回想起连城璧踏入厅堂时候满坐寂然,又想起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在触及到承影剑时候的收敛。连城璧的声望似乎早已超越了武林盟主——

 

  这是一个可怕的想法。

 

  花无谢在家里从来都是混世魔王,朝堂之事他多数不是不懂,而是懒得去懂。花家世代忠良为官,功高震主也概莫如是,他的父亲为了明哲保身逼迫他大哥和公主的婚事——这些都是算计,花无谢也知道这样的算计不算磊落坦荡,只是他们没有第二个选择。

 

  那么无垢山庄呢?连城璧呢?花无谢初涉江湖,却也觉出了失望。江湖并非全是快意恩仇,侠义无双之辈,有不敢光明正大出现在世人面前的卑鄙小人,也有自诩为武林正道的伪君子。江湖更像另一个世界,但这个世界里也同样充满了算计,充满了手段。

 

  “杨兄,你们从来没有想过吗?”

 

  花无谢的眼神出奇的清亮,他静静地注视着杨开泰,一字一顿道:“武林盟主真的容得下无垢山庄?”

 

  杨开泰仿佛被人用一盆冷水泼醒。他在说什么?花无谢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杨开泰瞪了他一眼,低声道:“这话不能乱说,无谢。无垢山庄乃天下第一大庄,素来就有威望,而沈盟主身为武林盟主,扶持武林正道,哪里有什么容得下容不下之说?更何况……”

 

  “连兄少年英才,盟主一贯爱重,如今若不是出了割鹿刀一事,恐怕你我二人都要去喝连兄的喜酒了。”

 

  花无谢缓缓闭上眼。

 

  而这也不过是另一种的算计罢了。

 

 

  花无谢草草吃过一顿,一个人在沈家庄的院子里闲逛。沈家很气派,并不是神京城中的贵胄气派,而更是一种掌控江湖的气派。这很难形容,花无谢想,他站在池水边上,虽说他对沈家家主的印象不算太好,但花无谢是爱美之人,他偏爱世界上所有美好之物,所以他也欢喜于庭院的一花一木,一池春水。

 

  池水清澈,花无谢索性蹲下来仔细观察那里头好看的红尾鲤鱼在不停游动。花无谢可以透过粼粼水纹看到水面上倒映出来的自己,眉眼有些许的疲倦,还有掩饰不住的失望。

 

  花无谢微微一皱眉,或许自己此行出来就是错误的决定。他想起初衷,于是也就想起自己心仪的姑娘,于是少年便又一次怔在原地,他发觉自己的确在数日之内忘记了神京城里倾慕的女子,江湖变幻莫测,花无谢第一次发觉儿女情长是如何地不值一提。

 

  或许他不适合这里。花无谢想,自己无疑是不适合的。他厌恶算计,更厌恶虚伪,如果他可以忍受这一切,或许他早就该入朝为官,而不是十六岁还不去参加科举考试。可他无疑是不舍的,神京城内可没有第二个连城璧那般芝兰玉树的君子。

 

  花无谢也不知道自己呆了多久,直到他身后想起温文尔雅的声音在轻声唤他,他才艰难的回过神来。

 

  “无谢?你在这做什么?”

 

  花无谢想转过头去,可是蹲的太久腿有些麻木,重心不稳眼看着便要往水池里栽。来人眼疾手快地把人扯了回来,轻轻地揽住他的肩膀。

 

  “小心些。”

 

  连城璧这样说。

 

  花无谢靠在他的身上,他只是一偏头就能看见那块月白的衣袂上暗红色已经干涸的血迹。他无端生出些难受来,瓮声瓮气地道:“谢谢。”

 

  连城璧环着他的肩膀,见他没有任何想要起来的意思,有些失笑。他敏锐地注意到花无谢似乎对自己衣服上的血迹很是介怀,他松开少年,袖中划下一柄匕首,三两下将那块布料裁了下来。

 

  他的动作端的是自在潇洒,似乎再昂贵的布料在他眼中也不值得一提。花无谢被他的动作惊得猛地站起来,他眼睛瞪得老大,怔怔地看着连城璧,那模样活像个受了惊的小动物。

 

  连城璧并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却觉得花无谢很有意思。他很少会遇见让他觉得很有意思的人了,于是少年公子的脸上笑意也多了些,他随意一捏手里的衣料顷刻碎成齑粉,飘飘然地散在空气中成了世间万物的诸多尘埃。

 

  “走吧。”连城璧说:“想喝酒吗?”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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