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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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浮生中心】少年不识愁(十一)

十一

*二当家不瞎了




 

  “他人即是地狱。”

 

  梨本未来在罗浮生耳边情意绵绵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罗浮生恰好有些困倦。他没有阻止梨本未来的动作,虽然他也没有什么能力阻止。

 

  “二当家的听说过这句话吗?”

 

  “不巧。”罗浮生淡淡地笑了笑,唇角弯起的弧度恰到好处的凉薄,他道:“我没念过书,当然,我也没去过地狱。”

 

  “二当家的好幽默。”梨本未来禁不住要笑出声,她稍微退了开去,又道:“您少在这里妄自菲薄了,二当家心胸与才学,当世不二,他们瞧不起您,那是他们不懂。”

 

  罗浮生根据听到的声音微微偏了偏头,过了会儿,他忽然笑道:“公主的上海话说的不错,是上海人教的吗?”  

 

  梨本未来又如同蛇一般缠了上来,她轻轻地靠着罗浮生的肩膀,语调娇柔:“等您的眼睛好了,我们再来说我的事情吧。”

 

  “我的眼睛可不是那么重要。”罗浮生伸手,准确无误地捏住梨本未来的下巴,他轻轻一挑眉,状若轻浮地笑道:“虽说美人在侧,我没能有幸得见就是了。”

 

  “二当家何出此言?”

 

  罗浮生说:“我厌倦等待了,如果有什么话,你大可以现在说,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说,到那时候,利与弊,你自己掂量。”

 

  罗浮生仍蒙着纱布,或许是伤病未愈,他少了初见时候那些凌厉与杀意,就像个普普通通的富家子弟。梨本未来几乎不愿意承认,她没能看透罗浮生这个人,他与以往所见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他的话半真半假,连嘴角的弧度,都暗藏刀光。

 

  “既然如此,我们便不让你等了。”梨本未来缓缓从和服宽袖里抽出一柄精致的匕首,抵在罗浮生的脖颈见,刀尖紧紧贴在他青色的血管侧,似乎下一秒便要破皮入骨。

 

  “简言之,我们想要拉拢洪帮。”

 

  ——假话。

 

  罗浮生想,他们要的不仅仅是洪帮。

 

  “所以?我受制于人,你们想要我怎么做?”

 

  罗浮生似乎一点没有因为梨本未来忽然流露出的锋利而担忧,他微微一笑,好整以暇地等待她的下一句话。

 

  “大烟馆,红丸会想很久了。”

 

  罗浮生慵懒地向后靠去,他躲过锋利的刀刃,似笑非笑地撑着头,似乎一点都没有被占上风的自觉。他伸手抓住自己的衣角,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捏着,将布料搓得看不出形状。罗浮生双腿交叠,翘起二郎腿,神色自若:“我们来谈谈条件吧。”

 

  “大烟馆,不行。”罗浮生说:“傅家铺,你们不动心?”

 

  傅家铺是罗浮生手里把捏的钱庄,虽说现如今上海股票交易所即将开张,银行等金融机构日渐壮大,广成规模,然而傅家铺依旧是整个上海有钱人家最认的钱庄。傅家铺这么多年屹立不倒,即使在金融界,也算得上是呼风唤雨的丰碑。

 

  这个代价,可要比大烟馆大得多了。

 

  “为什么?”

 

  梨本未来收起刀刃,向后退了开去。她打量着罗浮生,这个男人精明,能干,不像脑子转不过来弯的。为什么要做这种赔本的买卖?难不成是傻?

 

  罗浮生只是笑,这一次他没有那么好心地为梨本未来答疑解惑,他微微一摊手,意思已经不明而喻。

 

  选,还是不选。

 

  “罗二当家,我们就要大烟馆。”

 

  梨本未来这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她忽然意识到,罗浮生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将傅家铺交到日本人手里。他似乎已经看透了梨本未来此行的目的,大烟馆之外的所有利益,对于他们而言都是累赘。

 

  梨本未来忽然笑出声,她意识到了罗浮生的企图,禁不住笑出了声:“罗浮生,你很聪明,我不否认。”

 

  她又一次贴近了些,熏过香的和服振袖轻轻扫过罗浮生的脸庞。梨本未来贴着罗浮生的耳朵,每个字都仿佛浸了蜂蜜和糖果,带着诱人的味道。

 

  “我以为,你会在意的是别的什么事情呢。”

 

  梨本未来走了不久,罗浮生一把扯掉蒙在眼睛上的纱布,狠狠甩在一边。说到底是他轻视了这个日本公主——她看透人心的本事可不小。

 

  受制于人。

 

  罗浮生经常在自己短暂的生命中感受到这四个字的重量,比起一个成语,这四个字更像是枷锁。他从前为了蒙蒙迷雾中父母双亲离奇的死亡,年少又为了洪正葆恩重如山也沉重如山的恩惠与提防,而现在,他做了名震上海的玉阎罗,到底还要败在刀枪棍棒与轻敌之手。一个日本女人,东瀛小国,跋山涉水,在这上海,他们不过是无根无蒂的洋人,而罗浮生还要受制于此。

 

  “无根……”

 

  罗浮生忽然想起这两个字来,连带着想起自己的愚蠢。他缓缓弯起嘴角,整个人任由自己仰面躺在沙发上,一直拧着的眉也舒展开了不少。

 

  何敬端着药进来的时候敏锐地察觉到罗浮生周身的气氛明显放松不少,他放下药碗,叫罗浮生吃药。少年将药片混着水咽了下去,朝着何敬勾了勾手。

 

  “我想让你帮我办件事。”

 

  许星程等了三四天,也没能等到罗浮生的消息。他早就忘记自己还心心念念的医生职位,比起从小到大的兄弟,他的前程又算得了什么。

 

  “哥哥,别担心了。”

 

  许星媛坐在他身边,小心地端起一杯白水,这段日子她对上海发生的事情也是略有耳闻,她知道自己兄长担忧罗浮生的心思,或许是不久前洪澜的多次来访给了她勇气,许星媛渐渐开始走出自己狭窄的房间。

 

  许星程自然是为了妹妹的变化而欣喜,或许许星媛的勇气是这么久的日子里难得的喜讯。可是罗浮生该怎么办才好?他现在究竟是生还是死,许星程缓缓闭上眼,在这种状况下,他能够相信谁?

 

  ——许瑞安。

 

  如果许星程选择用自己的前途与许瑞安做交易,或许……

 

  或许能够得知一些消息呢?

 

  “我决定了。”

 

  许星程站起来,目光深深地落在自己父亲的书房。或许他应该为自己的轻狂日子付出代价,但是又或许……

 

  又或许,这一切都在他父亲的掌控之中呢?

 

  “哥哥,”许星媛温柔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他低下头看自己妹妹的眼睛,干净,透亮,似乎早就看透了些他所看不透的东西。

 

  “相信浮生哥吧。”

 

  相信他,可以处理好一切吧。

 

  许星程从未感受到自己竟然是如此的无力,他费尽心机,他千方百计,最终抵不过自己妹妹的潜台词——

 

  不要给罗浮生添乱。

 

  那个人在想什么,在做什么,想要什么,许星程掌控不了,洪正葆掌控不了,没有人能够掌控罗浮生的内心,他总是喜欢出其不意,也喜欢兵行险招。他们的好意或许会成为罗浮生的绊脚石——这世上没有比这还要讽刺的事情了。

 

  罗浮生值得他人为了他不顾一切。

 

  可这世上所有的不顾一切,却都是他的累赘。

 

  “我若是早些能看透……”许星程喃喃自语,后半句话却还是被他咽进了肚子里。

 

  我若是能看透又能怎么样?

 

  他依旧什么都做不了。

 

 

  “你现在有什么计划吗?”

 

  何敬手里拿着那瓶药,茫然地看向罗浮生,似乎一点不理解罗浮生究竟要做什么。少年只是轻轻笑了笑,朝着何敬勾了勾手,说道:“当然是离开这里。”

 

  何敬现如今的处境十分尴尬,他是距离罗浮生最近的人,日本人无法全心全意地信任他,而罗浮生也不过是在这样的情境之下利用他。然而何敬无法选择,他没有任何选择,除了生,便是死,他听从罗浮生所有的话,只是错中选对而已。

 

  何敬走在街道上,他对看守的日本人说罗浮生想要吃家继生煎,日本人对这四个字闻所未闻,自然也不知该去什么地方买。何敬不知道罗浮生用了什么办法让那些日本人让开一条路,他原以为梨本未来会立刻杀了他的,可是她没有这样做。

 

  罗浮生对他说:“她没有功夫理会这些小事的。”

 

  何敬最终还是走向家继生煎,他买了两份包子,便往回走。他身后跟着三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何敬瞥了他们一眼,缓缓停下脚步。

 

  “何先生,请您早些回去。”

 

  身后的一个男人见他停下,生硬地开口。何敬回头,在脸上堆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来,说道::“罗先生还吩咐了,说他这几日有些头疼,可能是伤病复发。我既然负责他的病情,就不能让他出现什么意外来,不然也不好向公主交代。”

 

  男人似乎只对这番话信了一半,他又说:“公主交代过,有什么需要采买的,交给我们。您请回吧。”

 

  “公主的命令我当然不能不听从,但是你们有所不知,给罗先生的药是必须去药馆现场熬制的。如果没有懂得医术的人在旁照看,这良药也要变成毒药了。”

 

  何敬又补了一句:“不过这些都是中医,想必你们也不甚了解。”

 

  三个日本男人互相看了看,他们在心中做了一番权衡,最终还是松了口,跟着何敬走进一家中药铺子里去。

 

  “何先生,那三个字该怎么念?”

 

  其中一个日本人这样说。何敬抬头看了牌匾一眼,紫檀木,鎏金字,是流畅的草书,笔锋都透露着尖锐与杀意。

 

  何敬低下头,微微一笑。

 

  “傅家铺。”

 

 

  红丸会选择在城市繁华之处栖身自然有他的道理,想来是创立者深谙“大隐隐于市”这个道理。可是繁华么,从来都是双刃剑,无数双眼睛盯着,管他是敌是友,破绽永远是最最诱人的。

 

  罗浮生撑着下巴,听到下方传来阵阵争执之声,当枪械碰撞的声音响起,罗浮生便知道自己这一步还是走对了。

 

  “包围会馆,给我搜!只要搜到一个日本人,就把这会馆给我查杀了!”

 

  林启凯清朗的声音响彻整个会馆,他身后的警察立刻分散开行动。罗浮生的房间里闯进来不少人,其中有两个上来抓他的手臂,罗浮生翻下沙发躲了开去,他动作灵活得很,不经意地便逼向门口。

 

  他听见其中一人用日语暗骂了一句,罗浮生立刻反应过来,躲过那人袭来的劲风,跌撞着打翻放在柜子上的花瓶,昂贵的碎片溅开,引起极大的响声。林启凯带着人直奔二楼,一眼便看见走廊里的罗浮生。

 

  “浮生!”

 

  林启凯拔出手枪,对准向罗浮生扑来的男人毫不顾忌地扣动扳机。子弹击穿他的头颅,鲜血铺洒一地,溅了罗浮生一身。罗浮生厌恶地皱了皱眉,胡乱擦了一把脸上的血迹,露出清冷的笑意。

 

  “现在去红丸会,也许能够人赃俱获呢。”

 

  训练有素的警察很快捉住剩余的日本人,他们没来得及自杀,罗浮生的速度太快,仿佛眼睛上的纱布一点没有阻挡他的视线,在其中一人将要咬舌自尽的瞬间伸出手卸掉他的下巴。警察们也几乎是同时动手,这些日本人没有一个人来得及自杀,被林启凯人赃并获地带回了警局。

 

  “你可知道你快吓死我们了?!”林启凯死死地攥着罗浮生的手腕,上下打量着他有没有受伤,在看见罗浮生蒙在眼睛上的纱布时,林启凯脸色苍白,手指都在颤抖。

 

  “浮生,你的眼睛……”

 

  少年微微一笑,伸手解下那层层的纱布,雪白的纱布落地,罗浮生轻笑道:“别担心,没什么的。”

 

  他缓缓睁开眼睛,杀意,凌厉,光华,这世上所有的温柔与不羁又一次回到他的身上,罗浮生依旧是罗浮生,是洪帮二当家,是玉阎罗,而不是辛苦伪装的病弱少年。他的眼睫轻轻抖动,眸子里似乎藏着无尽的清冽,是风华,又或者是黑暗。

 

  “现在,该轮到我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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